清晨的一缕光照射进清夷坊百叶窗的缝隙,让人觉得舒服又美好;但定睛一看,每一束光中都浮动着上下飞舞的灰尘。 小芒拿着鸡毛掸子跟这些灰尘较劲了好一会儿了,光束中的灰尘源源不绝,她心里烦恼在阳光下打扫真不是个好决定,正想收起鸡毛掸子,打算眼不见为净时,迎客铃响了。 这么早来住店吗,小芒连忙收起卫生用具,摆出一个职业假笑。 待她看清来人时,连假笑都懒得笑了,眼睛一斜,说:“大清早的你倒是挺闲的”。 又是这个自称老板的小滑头,几次三番追求思思姐无果,转而来自己这里套近乎。 台福见状略心虚地挠了挠他那一大早就起床精心梳好的犹如犁耙耕过的头发,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一会思思下来之前通知我一下,我有大生意要和她谈。” 说罢眉毛还上下扬了扬,给了小芒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思思姐才懒得理你”,小芒说着敲了下鸡毛掸子,继续说:“上次差点就被你坑了,还好思思姐机智”。 “唉哟!上次那个纯属失误,这次不一样......”台福急忙辩解。 “那你欠的债呢,别说你已经还完了,你目前连利息的五分之一都没还到吧”,小芒飞快回了一句,瞪他。 台福这下彻底急了:“谁说的谁说的,谁还乱造我的谣了,我都还了七八成了,况且这次的项目真的不一样,投了必赚!” “先把欠的还清了再说,碗里的空着还想着锅里的,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小芒继续回怼他。 “我说你这小妮子,是不是就是你造我的谣啊”,台福伸了手要撸起袖子好好据理力争一番,再不示示威他都要没有男人的尊严了。 “小芒,来客人啦”,宁昭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台福回头一看,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一张干净的脸上还带着明晃晃的笑,肩上背着个双肩包。 小芒一看她这架势,连忙说:“昭昭姐你这就要走啦,还没跟思思姐打招呼呢”。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回头帮我跟她说一声,下次过来我一定好好给她赔礼”,转眼间宁昭昭已经走到了门外,朝他们摆了摆手。 目送宁昭昭消失在门外后,小芒轻声嘀咕了句:“还真是个大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你说什么?这是谁啊?怎么之前都没见过,是我思思的朋友吗?”台福接二连三抛出问题,只要和曹思有关,他都无比上心。 小芒回过神来,继续瞪他,说:“关你什么事,赶紧回去吧你,别打扰我们做生意,还有谁是你思思啊,真是没脸没皮的”…… * 景江市这些年快速发展,城市建筑也在重新规划,造就了大批拆迁户和拆迁没谈拢的“钉子户”,高楼和破败旧房并排而立也是常见的现象。 西口区就有这么一片“留守者”。 这里望眼看去是一大片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上面覆盖着一层层绿色的安全网,还有几辆报废的自行车被扔在安全网上。 安全网之间只留下几条窄路供人行走,倒在路边的枯树枝丫上挂着晾晒的衣物,是这里仅存的生活气息。为数不多的空地中坐落着几栋拆了一半的低矮旧楼,墙面都用红色写了大大的“拆”字。 这里和周边的一切相比是那么格格不入,仿佛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距宁昭昭一早离开清夷坊半个月后。 她看着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片近乎荒凉的地方,心中一阵感叹,踢开脚下挡路的易拉罐,沿着小路向中央空地的旧楼走去。 叩响了小道尽头处的一扇门,这栋小楼是老式建筑,被拆了一半,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般的两层单间小楼。 许久,也不见人来开。 于是她敲了离这栋小楼最近的平房的门,应声而出了一个头发微散乱的中年妇女,开口声音干巴巴地道:“你找谁啊?” 宁昭昭看她面容枯槁,双眼无神,便试探性地问:“你好,我想找住在这里的一个叫陈红讯的老先生,你有听说过吗?”。 中年妇女这才挪动了眼珠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陈红讯不知道,隔壁倒是有一个叫他陈伯的,一直捡废品,半年前失踪了”。 宁昭昭心里一沉,追问:“那他有没有什么亲人之类的可以联系到?” “不知道不知道,我忙得很”,中年妇女说罢便把门重重关上,“嘭”地一声,门上的灰尘都震落了。 宁昭昭原地站了一会儿,离开了。 * 入夜,弯弯的月亮爬上了树梢,天气晴朗,借着月光还能辨认路的方向。 这片“留守者”之地却近乎一片黑暗,唯有一两户亮着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灯光。 一切都是这么平静。 这时候宁昭昭出动了,她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安全网之间房子的位置摸过去。 到了。 她眼前不远处就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平房,白天她观察过,这个平房左侧紧贴着很多破墙散砖,顶上还有个破棚,有个位置正好可以藏身,视野可以查看平房内的情况,也能看到远处那栋陈老先生的旧宅。 陈红讯老先生是她外公的挚友,当年外公出事后,他突然音信全无了,甚至外公的葬礼也不见踪影,他或许也算个知情人,宁昭昭打听了很多年,最近才找到这个地址。 谁知一过来,这里也已物是人非。 宁昭昭下脚很轻地贴墙走,直到摸到可以藏身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背包,矮下身钻进去。 一股死老鼠的沉闷臭味扑面而来,宁昭昭皱着眉用手捂住口鼻,翻出包里的口罩戴上。待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着实难受了点,她稍微往里缩了缩,靠在一块破石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那一两户亮灯的人家也早早熄了灯,蜷缩在角落的宁昭昭眼皮都开始上下打架。 “咔”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传来,这道声波传进宁昭昭的耳朵,通过神经系统反应到脑部,她瞬间醒了神,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全神贯注地查看四周。 眼前的平房的门慢慢打开,出来的是白天的那个中年妇女,她的屋内仍旧一片漆黑,只见她动作缓慢地关上门,迟缓的向不远处陈红讯老先生住处的房子走去。 果然很奇怪,宁昭昭微微抿唇,目不转睛的盯着。 白天她敲陈红讯老先生的门时,注意到门上和周围的设施虽布满灰尘,但门把手却光滑锃亮,但这中年妇女却说他失踪了半年,因此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蹲守一晚。 这个中年妇女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宁昭昭观察了一会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走的姿势很奇怪! 不像是正常人的走路姿势,两手虽然在摆动,但感觉是有一个作用力在向前拉她的手,就连迈出的脚也抬得较高,步子很用力,像是在走不标准的正步。 在月光笼罩的下,一个走路姿势奇特的人在这么一下一下的前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宁昭昭看到她走到陈红讯老先生房子的门前,伸出手拉住门把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样停住了。 画面仿佛静止了,中年妇女没有再动,久到宁昭昭以为她不会再动了的时候,她开始动作了。 她抬起左腿,伸向门把手下面的钥匙孔,宁昭昭以为她要踹门,没想到她直接把腿用力插进了钥匙孔,像是被吸进一个小孔的液体。 接着是左手,右手,现在她只剩右腿站在地上了,然后她压低了头,想把头也挤进去,也真给她挤进去了,但感觉内部有点饱和,表情都有点龇牙咧嘴,挤头的过程中她余下的身体都在不停挣扎摆动朝里使劲。 最后是仅剩在外的右腿,慢慢地被拉扯进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直到中年妇女完全把自己挤进钥匙孔,门前什么也没剩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宁昭昭才扯下口罩大口深呼吸。实际上,从这个女人进行这项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时,躲在暗处的她就一口气都提不上来,憋着气不敢动。 实在憋不住了,宁昭昭踉跄着从矮棚下钻出,觉得背上有点凉,伸手一摸,才知道出了一身的冷汗。 晚风一吹,宁昭昭更觉得浑身发冷。 这不行,已经有点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是不是刚才太困倦做的梦,她试着平复心中泛滥的情绪,向刚才中年妇女走过的路走去。 不是梦,刚才中年妇女走过的地方因为踏步太用力,在土地上印下一串脚印。 宁昭昭看着这串脚印头皮有点发麻,不远处陈红讯老先生的旧宅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向她招手。 * 深呼吸了几秒,沉住气,宁昭昭走向眼前的平房。 窗户里黑洞洞的,她拉下背包,从夹层拿出一个小型手电往里照。 平房结构很单一,只有一个门,门旁就是窗,里面就是平常的家庭布置,没看到有其他人。 接下来就是不远处刚发生怪事的两层单间小楼了。 狠了狠心,宁昭昭把手电咬在嘴里,从包里搜出一把便携折叠军刀,朝目标房子走去。 站在白天站过的门前,房子里静悄悄的。宁昭昭蹲下来,手电照向刚才中年妇女钻进去的钥匙孔,仔细查看。 钥匙孔周围除了有钥匙进出蹭到的刮痕,没有任何大力挤入物品会留下的痕迹。 走了一圈,宁昭昭在楼的背面找到了一楼仅有的一个窗。奈何窗上沉积的脏东西太多,手电的光怎么都看不到里面。 幸好二楼的窗半开着,宁昭昭向前助跑几步,两三下攀上二楼的窗沿,把窗大开,斜坐在窗沿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在手电的光源照射下,二楼显然没有人,宁昭昭动作很轻地钻进去,把刀紧握在手里。走到楼梯口,把手电光调到最暗,慢慢挪下楼。 一楼貌似也没有人?那刚才钻进来的中年妇女哪去了......宁昭昭疑惑地走向门边。 脚下被什么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宁昭昭正要蹲下查看。 这时,大门传来一阵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来不及了,下一秒对方就要推门而入,情急之下宁昭昭飞快拧掉手电筒的电源,闪到门边一侧,贴紧墙根站好。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吱呀”声,门被推开了,门板被推向她这边。 现在只有一板之隔,宁昭昭屏住呼吸。 进来了,黑暗中难以辨认对方的体型和性别,只能靠听。 对方也打着手电,呼吸声很粗重,应该是个男性。 他向里走了几步,手电光束到处乱晃,宁昭昭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暴露后脑勺就用刀柄敲晕他的准备。 谁知对方停住了,手电的光也停留在门后的地面上,是在看什么? 门侧的宁昭昭借着这个光也看清了刚才绊住她的东西—— 一大团散乱的红丝线。 对方几秒没动静,也没继续往前走,一阵“窸窸窣窣”声,在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手机拨号的声音响起, “喂?刘哥,可以了,我看过了……什么?没有没有,我没碰,好好,我现在过去”。 说完后,他退后走出房子,把门一拉,关上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宁昭昭松了一口气,蹲下重新拧开手电,查看地上的红线。 这一团红线很细很多,铺占了门后的一大片位置。 宁昭昭俯下身,更近距离看时发现,红线虽细如发丝,但线身好似血管,有红色液体在流动。 她伸手想钳起一根仔细看。 “别动”。 屋内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