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没问。”
范大爷思忖道:“朋友倒不要紧。这位朋友大抵也家中良田甚多,随口抱怨罢了。林大人进京只带了不明和尚一个幕僚,画图表必是他的主意无疑。倒是周三爷颇有些眼界。”
殊不知当时是姚阿柱陪周三爷在茶楼吃茶,隔壁桌几个人大声议论。自打上回帮五城兵马司“分析”出陈公子身份,周三爷已经惯用拿来主义,直将人家的意思当做自己和朋友的。
一位叔公拍案道:“依我说,周三爷朋友的意思倒好。便将田地卖给那和尚,看他能慈悲到几时。”
范大爷苦笑道:“我派人查过。薛家的佃租只有咱们三成不到,确是慈悲租地。农人若收成多,积蓄下银钱还能优先买走租的地。他们家最厉害的是古董买卖,真假都有,卖一件能抵十几年全部佃租。故此全然没将田税放在眼里。可但凡有个山河动荡,最先没的便是商贸,薛家立时得瓜完。咱们家却无大碍。”
范二爷道:“那和尚说过,若诸位王爷不老实、国中打内战,他立马收拾细软去东瀛投靠四皇子,顺带把林大人敲晕打包带走。”
方才那位叔公再拍案:“薛家既无多少田地,丢了也不吝惜。等打完仗回来,拿着金子只管买,便宜得紧。”
范大爷点头:“此人是不论如何拉拢不了的。”牢牢站在自家对岸。
梅氏还没来得及走呢。范二爷与她已是朋友了,约好时常书信往来。因随口说了几句方才书房之事。
过了一阵子,梅氏娘家亲戚张子非过来商议办和离,梅氏又转述给她。因纳闷儿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举国烽烟四起,这家子又岂能全身而退?”
“能。”张子非眼角瞄到一位嬷嬷,此人从方才起就急得冒汗。“这家子并不忠于皇帝家,他们只忠于自家。来日皇帝改姓赵、他们便另娶赵氏公主姓王则娶王氏公主。手中有地有钱,不与天子相干。”
“原来如此。”梅氏托腮道,“其实儒生也差不多吧。”
“还是差点儿。就拿林家来说。若天子不是当今、比如换成端王上位,林海大人必不肯在朝为官的,但他儿子说不定肯。若天子不姓司徒,则他儿子也不肯做官,他孙子肯。天子这会子改成姓赵的,你公爹立马能送昌文公主去家庙、另娶新朝的寡妇郡主。”
“嗯,儒生认定主公终身不变。”过了会子梅氏又说,“我们大爷二爷焉能答应母亲去家庙?”
张子非瞧着她:“你二人和离,跟你们商议过没?”
“……二爷不管事。”
“家族利益面前,个人利益皆泡影。”张子非淡淡的说,“不论你们大老爷、大爷、二爷都一样。哪怕新朝郡主是个泼妇,族中让谁娶谁就得娶。范姑奶奶心里都是娘家重过婆家的。你瞧他们从不送女儿进宫,那是怕万一生了皇子,姑奶奶会把儿子看得比娘家要紧。”
梅氏长叹,闷闷的说:“我们二爷倒憨。说什么来日我和贾先生得了女儿,就嫁他儿子。我可不疯了!把女儿往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苦海里送。”
嬷嬷已面如生铁。不出半个时辰,昌文公主必然得知。
范家正商议对策,不明和尚给范大爷下了张帖子吃茶。范大爷诧异道:“我还当他得端着架子呢。”当即换衣裳。
茶楼是薛家自己开的。薛蟠没穿僧袍,衣衫锦绣在趴在案头看账。看范大爷进来,笑笑的道:“此处凌乱,咱们上隔壁去吧。”遂寻了间净室。
薛蟠率先道:“贫僧见过王二小姐了。她有些犹豫。”
范大爷满心以为必说变法事,稍怔了怔道:“可否让拙荆见见她。”
薛蟠叹气:“贫僧可真想说不能啊。”范大爷微微一笑。吃了口茶,薛蟠又道,“信知那孩子断乎离不开母亲。贫僧想跟贵府商议几件事。”
“请说。”
“在信知长大之前,别告诉她母亲其实是姨妈。”
“这个容易。”
“薛家的女儿,有几样东西非学不可。一是武艺。没的商量。有个武艺高强的姐姐,对你家侄儿也是好事嘛。”
听见“你家侄儿”四个字,范大爷笑了。“成。毕竟是你家侄女,你说了算。”
“二是野外生存能力。捕猎、生火、弄干净水喝、采常用药材。这世道,真不好说她长大后会不会打仗。混在伙计里头学便成,不许让人知道她是东家小姐。”
范大爷皱眉:“男女授受不亲。”
“那就跟女先生女伙计去学。”
“也罢。”
“三是自然科学。数算、物理、生物、化学、医术等等。不用精通,但要扫盲,不上骗子的当。我家派女先生来教。”
“成。”
“四是历史。不止本国史、还有外国史。至于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什么的并不要紧。你们家爱教就教、不教拉倒。”
范大爷正色道:“这些于我们家最是要紧。”
“本末倒置!”
正说着,忽有一管事匆匆推门而入:“东家!出事了。”
薛蟠扭头:“要紧么?”
“底楼大堂来了几个闲汉吃茶,跟咱们伙计说,你们东家要和六皇子结亲了。”
“嗯?”薛蟠后脑勺险些抽筋,“他何出此言?”
“说东家表妹要进那府里。”
“贫僧只有三个表妹。两个已嫁、一个待嫁。”
“东家姑妈的闺女。”
“我哪有什么姑……卧槽!”
薛蟠好悬一头栽倒:桂花夏家。原时空薛大奶奶夏金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