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先生进来了,是个身着六品官服,年约三十来岁,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顾桓回想了一下事先了解的文华殿先生资料,知道这个应该是翰林院侍讲学士鲁修之。 大周朝尊师重道,皇子和伴读们全都站起,行了弟子礼,先生安之若素的受了。 鲁修之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他主讲的是《史记》。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皇子们不用考科举为官,却要从历史中吸取皇朝更替的经验得失。 这对于顾桓来说是新的课程,在求知堂是不学的。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成荐虞舜,曰可……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 因讲的是上古圣贤,鲁修之一脸肃穆,读完原文后,他就开始讲解。 《五帝本纪·虞舜者传》讲的是尧禅让帝位与舜的事迹。 一节讲完,鲁修之环顾殿内,只见众位学生都一脸专注地听着,只有十一皇子陈暄,脸上带着不屑和嘲讽。 鲁修之皱了皱眉,问陈暄:“十一殿下可有见解?” 陈暄见先生问自己,笑了笑反问:“尧真的是心甘情愿禅让的吗?” 鲁修之一脸庄重地说:“丹朱愚顽、凶恶,不能用。尧传位于舜,是顺应天命。” “先生的意思是天下有德者居之,不以血脉而论?”陈暄点点头说:“曹氏篡汉,司马篡魏都是顺应天命,我没有疑问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鲁修之满脸郁卒,连忙解释上古时的民风、习俗。 顾桓看着这位鲁翰林满脸苦闷,忍不住低头偷笑,十一皇子这种钻牛角尖的学生,做先生的最害怕了! 一个时辰之后,课间休息时间到。鲁修之终于松了口气离开了。 给皇子们上课,听起来荣耀,其实挺不容易的,尤其这三位殿下的性格,都有些一言难尽。 顾桓赶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十二皇子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向净房而去,赶紧跟了过去见礼。 毕竟自己作为他的伴读,今后是要跟着他混的。一般来说,伴读作为皇子身边的人,将来都会成为皇子最初的班底,如果皇子成了为皇帝,那么这些人就会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按说十二皇子应该礼贤下士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三哥和我说过你,我知道了。” 说完就加快脚步朝净房走去…… 顾桓愣了愣,有些无奈,也去解决了生理问题,刚想回到课堂,就听到魏伦一声沉喝:“站住!” 顾桓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我叫你呢?你聋了!”魏伦拦住顾桓,瞪着他。 顾桓负手站着,冷冷一笑:“唤人不唤名,莫非东阳公主府的公子不用学礼?” “你说什么?!”魏伦气得额头青筋一跳,看有人往这边看来,又压低声音说道:“你随我来!” 顾桓站着不动:“事无不可对人言,阁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魏伦咬牙切齿地说:“我问你,你是怎么顶了陆胥的位子?他明明没有生病!” 顾桓有些不耐烦地说:“是陛下亲自选的我,至于陆公子有没有病,我不知道。” 魏伦冷哼了一声:“陛下选中了你?你不就是马球打得不错嘛?难道这伴读不是陪皇子读书,而是陪皇子打球?” 顾桓轻笑:“你若觉得不服,就去问陛下好了。你不是陛下的外甥嘛,自家舅舅,有什么不能问的?” 魏伦气结,他母亲是长公主不错,可是廖太妃已逝,一年也进不了几次宫,他更不敢以皇帝的外甥自居。 魏伦觉得顾桓是在讽刺他,恶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 魏伦走了,顾桓的眼睛却向一旁的花从中望去,只见十三皇子陈旬穿着一身红灿灿的衣服,顶着一头草屑,两眼亮晶晶地走出来,一点没有偷听被捉包的尴尬。 陈旬走到顾桓身边,带着热情的笑容,一脸神秘地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魏伦为什么讨厌你?” ……不,我不想知道…… 陈旬已经一副“求我吧!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急切表情。 顾桓失笑,从善如流地问道:“为什么?” 陈旬摇着扇子,侃侃而谈:“陆胥的祖父是岳麓书院做山长,岳麓书院你知道的,是江南有名的私塾,因此他祖父也算是清流名士,他祖母和廖太妃是姐妹。陆胥父亲早逝,祖父年老,五服内也没有什么当官的人,他祖母怜惜孙子,好不容易走了东阳长公主的关系,看在廖太妃的份上给她孙子谋了个皇子伴读的身份……这关系你可听懂了?”看顾桓点点头,才说道:“陆胥虽是平民出身,却温文尔雅、颇有才华,在伴读中挺有人缘的,魏伦也是与他交好,听说他如今回长沙了。魏伦因此气不平。”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顾桓点点头,谢过陈旬。 陈旬笑道:“不过我却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看到顾桓一脸诧异的样子,才挤了挤眼睛,一脸暧昧地说:“你长得比他好看!” 拜托不要做出那么猥琐的表情……顾桓寒了寒,有些窘迫地说:“多谢殿下抬爱!” 说完几乎落荒而逃,只听得陈旬在后面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下午是骑射课,所有皇子必须参加。开国圣上定下的传统,皇室每年春天组织打马球,秋天组织去上林苑狩猎。未满十五岁时以游玩为主,满十五岁后,每个皇子都须亲自下场。 历代皇帝都贯彻着这个传统,虽然身体好的皇子夺嫡起来也狠,但是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总好过软绵绵的被外人欺负。 骑马、射箭、习武。每个皇子和伴读都要在禁卫军教头的指导下学习。 然而却有一人例外……十二皇子陈易坐在场边,一个小太监举着伞,另一个扇着风,还有一个小心翼翼地剥着水果。 一副好享受的样子。看到顾桓站在自己身边,陈易有气无力地说:“我自幼体弱,父皇允了我不必习武的。我听三哥说,你武艺不错?你去吧,好好表现!” 顾桓嘴角抽了抽,真是理直气壮啊……看其他伴读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告辞了这个每一句话都要说“三哥说”的十二皇子,去上骑射课了。 皇子们的骑射课,以强身健体为主,和顾桓接受过的军训比起来,难度和训练量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完成起来毫不费力。 骑马一骑绝尘、射箭十发九中,习武的时候,更是和禁军教头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伴读们看见都不由得侧目,这个突然插班的同窗果然有过人之处。一些人想起京中关于顾三公子的传闻,心下转了转,觉得自己对顾桓的态度要好一些了。 本来这些人因为陆胥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像魏伦那样口出恶言,对顾桓也是颇为冷淡。 皇子们看向陈易的目光也带了丝羡慕,得了这样一个伴读,就是得了一个未来的大将啊! 陈易小口地咬着蜜瓜,看着顾桓大出风头,笑得云淡风轻,将来天下都是三哥的,他要大将来干什么? 老老实实吃瓜就好……不老实的,就等着三哥收拾吧! 陈旬却是热情围着顾桓转,揽着他叫“好兄弟”了。 顾桓身形僵了僵,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倒怕起这位小皇子的热情了。 只有魏伦,仍然一脸不屑,小声骂道:“粗鄙武夫。” 顾桓假装听不见,逞口舌之勇有什么意义?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将来考中进士,狠狠地打他的脸! 一个时辰之后,文华殿一天的课业终于全部结束。伴读们坐马车出宫。 顾桓上了马车,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热闹的一天啊!想着画风各异的三位皇子,又想到威仪颇重的福王殿下,对其余几位皇子也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有这些皇子在,即使天下诸侯都老老实实,皇帝陛下他也清净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