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有一瞬间的出神,他的眼睛不确定地望向本杰明,仿佛想要求证什么,嘴里念叨着:“特蕾莎和爱丽丝……是我想的那个联系吗?” 本杰明笑了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想是的。” 我看了看伊恩,又看了看本杰明:“嗯……有人和我解释一下你们的‘脑洞’是怎么开的吗?” 本杰明和伊恩交换了一个眼神,本杰明开口道:“那是一首著名的钢琴曲的……可以说是‘典故’吧。” 于是我在本杰明口中听到了一个有浪漫色彩的故事:四十岁的贝多芬对自己一个名叫“特蕾莎马尔法蒂”的女学生心生好感,为她写了一首《A小调巴加泰勒》的小曲,并在乐谱上题上了“献给特蕾莎”几个字;后来乐谱一直在特蕾莎那里保留着,贝多芬逝世后,直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德国音乐家诺尔为贝多芬写传记,在特蕾莎遗物中才发现了这个乐曲的手稿;1867年,斯图尔特出版这首乐谱,错写曲名为《献给爱丽丝》,从此,人们忘记了《献给特蕾莎》这原名,而称之为《献给爱丽丝》了。 本杰明叹息道:“当然,这只是这首曲子多个可能的故事之一,至于现实是不是如此,已经无从考证了。” 现实已经不重要了,在这个时候,光是本杰明讲的“典故”很能说明问题了——我以为那个“像我的人”是“特蕾莎”,那是因为我看到先生的字迹在相片背后写着“Therese(特蕾莎)”,而不是真的从他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事实上,尽管我多次发问,先生也从未真正提起过这个女孩的任何事情。 但是对一个人的感情,就算不从嘴里说出来,也能从他的日常行为里流露出来不是吗? 每周一次的“公园日”,每天亲手做的甜品,从不设防的各个房间…… 就算没有那张背面写上“特蕾莎”的合照,那样的感情也是藏不住的。 “莉莉?你还好吗?”伊恩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条件反射地抓住。 “嘿!莉莉?!”伊恩飞快地把手抽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他皮肤上狠狠挠过的触感。 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手上的血口刚刚复原。 “……抱歉,伊恩,我在想事情。”我没什么诚意的说着,转而问本杰明,“现在知道她是‘爱丽丝’了,也知道贾里德在那个地方待过了——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时间有限,一上午我没办法得到太多信息,更何况我认为也许你们一起去,还能发现点什么别的东西?” 我因为一直盯着本杰明的眼睛,所以当然没有漏过他提到“别的东西”的时候,有一刻眸光闪烁,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立马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想起“旧居”里我发现照片是“特殊物品”,而他却没有发现的那个事情了。 “我同意你的做法。”我像小学生似的举起右手表示我的赞成,“可怜的西里斯接了你的班,忙得暗无天日——现在看来他是没有参与我们‘课外活动’的机会了?” 伊恩:“相信我,他乐在其中……” 我余光瞟了一眼伊恩身上还未干透的水迹——那是他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溅到身上的——他甚至拒绝买围腰,认为穿围腰是对洗碗这种伟大事业的不尊重。 我:“看来你也乐在其中嘛,伊恩。” 伊恩耸耸肩,拒绝接话:“本杰明,莉莉——我对你们说的那些不熟,和‘探险’相比,我宁愿履行和阿福昨天做下的承诺——今下午,我已经有安排了,你们就二人世界去吧,啊?” 我:溜号就溜号,还这么多借口。 本杰明默默地撤开一步,淡定得不得了的声音从我斜后方传来:“……那好吧。” 我:……你在“好吧”哪一句?? 当我们来到“爱丽丝”和“J”待过的实验室的时候,我承认自己有一些惊讶。 三层的楼房,从外观上来看,这是个优雅的圬工小楼;它大约是采用的木质结构,至少在看得到的部分,大多都是就地取材打造出来的;它的屋檐上甚至还颇有风情地挂着金色的风铃,门口的迎客树上也系着曾经是鲜艳的红色的飘带——那些大约是驱邪或者祈福用的? 木楼坐落在靠近树林的地方,周围没有任何的别的房屋(即使是很可能距离当初修建它时,“多年过去”了的现在);房子的朝向极好,窗口正对着的甚至是一汪倒映着蓝天白云的鱼塘,里面成群结队的暖色调的鱼儿到如今仍然活跃地在水中嬉戏着。 “生物方面的知识,我相信你是行家——所以,本杰明,请诚实地告诉我,那个池塘里的不是类似水蛭之类的可怕玩意儿,而是真的锦鲤吧?” “水蛭?”本杰明蓝眸凝滞,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犹豫不到一秒的时间后,十分淡定地回答,“不,这些只是一些观赏性的鱼类,没有什么特别的——呃,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莉莉?” 我(冷漠):我觉得我好像意外get到了Shaw后院那个“水蛭塘”的来源……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也没打算提这个:“没什么。你都说了这是‘实验室’了,所以我心里构想的是‘阴森森的立方体建筑,锋利的棱角,冷漠的水泥,像一头钢筋巨兽俯卧在废弃的工厂旁边’之类的。” “嗯,也许是我贫瘠的阅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但是,莉莉,至少Shaw旗下的那些实验室的‘长相’,大多都很‘亲民’。”本杰明忍着笑意,做出“邀请”的手势,“既然来了,我们?” “走吧。”我依然无法忽略那个鱼塘的存在感,尤其是里面还有无数的生物在我的感知范围活蹦乱跳的时候。 我的目光留恋许久,盯了好几眼才迈开步子,一边跟着带路的本杰明往屋内走,一边忧心地提醒道:“本杰明,答应我,出来之后带几只‘特产’回去研究研究?” 本杰明看上去很无奈,但是纵容地说:“……当然,如果你这么要求的话。” 这座木楼看起来温情满满,要不是本杰明说这里是“实验室”,还“关押”过两个人的话,我真要以为今天下午我们是来找个农家乐钓鱼玩儿的。 在年久失修的木楼里穿梭,踩在地板上,地板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而开门的时候,那种牙酸更甚。 ——这声音,蛮耳熟的,我听了许多年呢。 我心里吐着槽,脚步没落下,只管跟在本杰明身后走。 本杰明在屋子里轻车熟路,倒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当我们走到窗户透不进来光芒的地方,地板上一片黑影,他也根本没受限于视线,非常轻巧地穿梭,力求只留下和之前相同的一串足迹。 这里有没有别的人来过的痕迹——看脚印之类的蛛丝马迹可以判断出这一点——近期除了本杰明的确没人来过,就连本杰明,来这里的次数也绝对不超过五根手指那么多。 他有这么好的记忆力,真让人叹为观止。 我凭借着更加优秀的视力,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翼翼,只要踩在他的脚印上就可以了。 在我们走到最高楼的时候,我随着本杰明的停下而站定了脚步。 “到了吗?”我偏着身子,试图绕过他高大的身影看到他面对的场景。 “对,我看过,就是这里了。”本杰明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戳开了门。 门渐渐打开,门内布局一点一点从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中显露出来。 本杰明长腿一跨,没有踩到那一级小小的门槛,直接踏在屋内。 我丈量了一下距离,直挺挺地一跃进了屋。 ——幸好没人看到,我现在在额头上贴张纸就可以充当僵尸了。 我抬眼,环顾一圈,这个地方非常空旷,比我想象的空间大得多了——如果只是作为“囚禁室”的话,它还真是舒适。 “那里大约是放过一张床,墙壁上留下了颜色不一的一个边缘的痕迹;靠窗的地方窗帘几乎卡死在这个位置,应该有人经常趴在窗边向外眺望;那边的书桌看起来利用率不是很高,抽屉里面的滑轮是崭新的,它的金属的滑道没怎么疲劳,划痕很少……”本杰明为这个屋子做着自己的“注解”,“不管来几次,这里的……场景,都依然让我有些不适——想象一下,一个人,生活在这么大的一个房间,房门紧锁,在某些时候才会打开,而且……” 我注意到地上比较干净,于是无所谓地挪了挪步子,让自己能用更加广的视角来观察房间——而不被本杰明挡去大多数视线。 等到我不受本杰明“卡视角”的影响之后,我才得以和正对着门的那扇墙打个照面。 这个墙…… 上面血迹斑斑,如同喷洒出的殷红墨迹一般;血迹之中,墙面上还显示出某种奇怪的、清晰的划痕。 “一……二……三……四……五。” “那是爪印吗?”我偏头问本杰明。 “我认为是的,爪印大小和人类差不多——如果‘狼人’真的存在,我想这里就关过一只。”本杰明侧脸,伸手指了指右手边的巨大镜子,“那是单向玻璃,这里曾经被人监视着。” “单向玻璃?”我走近过去,把手指按在镜子上,果然,手指和手指的成像之间隔了一段距离,“爱丽丝是狼人吗?或者也是‘囚犯’之一?” “应该不是。你不觉得吗,莉莉——要真是‘囚犯’,这个爱丽丝的待遇可真是好,所以依我看,她不太可能是个单纯的囚徒身份。说起来……看来进屋子的时候,你没有太在意这个啊,”本杰明向门口颔首,示意我看那边,“莉莉,你看,身份,就在门框上的牌子上呢。” 我回头,棕色的门框上方有一块金属牌子,我不必费多大力气能看清那小小的字。 “二号:爱丽丝。” “实验年龄:19岁。” “病因:先天性心脏病。” “她是‘某人’的实验对象。”本杰明瞥了一眼镜面,很快便收回视线,“相比之下,贾里德才能称得上是个‘囚犯’。” 我看着本杰明冰冷大海一般的眸子,忽然笑了笑:“带我去看看,本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