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几个拉着横幅的青年男女领着一支队伍走上街头,这些人几乎都是法租界居民,足有数百人之多,他们从贝当路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向西行进,领头的人摇旗呐喊道:“驱逐帝国主义!”“收回租界!”后面那些人也跟着呐喊,引得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奇怪的是,今天租界当局一反常态,对此充耳不闻,平日里那些凶神恶煞的巡捕们此时也不见踪影……
位于虹口区的礼查饭店孔雀厅内,十几个衣冠楚楚、身着华服的男子齐聚一堂。
林明贤穿着金色马褂,指间夹着根上等哈瓦那雪茄烟,坐在里面最中间的位置。
他喷了口烟圈,半晌才道:“各位有什么想说的?”
一个文质彬彬、四十开外的男子瞥了他一眼,蹙眉道:“把他们撵走,这会不会太......”
“哈哈......凭法租界的治安、设施,难道还怕找不着下家吗?”林明贤冷笑道,随即揿灭了烟头。
接着一脸笃定地说:“放心,你这边撵他们出去,那边就有人排队等着进来!”
大家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林明贤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挑眉道:“各位同僚都是法租界最有名望的地产商、寓公,租界当局把那些捐税用来扩建道路、建设公共设施,从而才推动了地价和房产的逐年上涨,不然我们哪能赚得钵满盆满啊!”
“是是是,林老板说得对”,底下不断有人轻声附和。
林明贤朝左右看了一眼,语重心长地说:“眼下那些租户不肯缴纳增捐,还频频上街闹事,上面为此很是头疼,他们不好过,我们又怎会有好果子吃?租界当局肯定不会让步,如果收不回这笔增捐,必然会变本加厉地转嫁到我们身上,提高房产税和其他各种捐税。”
“这......我们该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林明贤悠悠地说:“要我说呢,大家不妨先把这点增捐垫上,对于不肯合作的租户扣除押金一概驱逐就是。”
说完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众人仍有疑虑,他把话挑的更明了:“说实话我也是得到了内部消息,这才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议的,希望各位能以大局为重,切勿因小失大,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我想没有人会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蠢事吧?”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不多时貌似达成了共识,一位老者率先开口:“林老板的话句句在理,我看可以!”
“仲老说得对啊!”在这人的倡导下,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林明贤这才露出满意笑容......
邮轮上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润,少文的早餐依然是三明治和热牛奶,吃完早餐,他来到图书室,借走了孟德斯鸠的哲理小说《波斯人信札》,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正看得津津有味,耳畔传来一道浑厚嗓音:“嗨,打扰了!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少文抬头一看,眼前站着的是一位身穿藏青色衬衫的白人男子,他体态微胖,明晃晃的的头顶上几乎寸草不生,周边一圈短短的毛发,看起来足有四五十岁了。
那张脸上最醒目的应该是那撮“凯撒”胡,因为很像喜剧大师卓别林的胡子。
此刻这白人男子正微躬着身,手执一本书,彬彬有礼地注视自己。
“请随意。”少文微笑道。
那人便在少文对面落了座。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大叔哈欠连连,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少文也连打了几个哈欠,显然有些疲惫。
“哈哈,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哦!”那位男子调皮地说。
少文合上书,微笑着看了看他,两人开始攀谈起来。
“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
“您是美国人?”
“不,我是德国人,在美国工作,现在被调往中国。”
“哦,您是第一次来中国吧?”
“不,这其实是我第二次来中国了,我第一次来是很多年前,那时我像你一样,还是个毛头小伙呢!”大叔笑道。
“对了,你来自中国哪里?”
“上海。”
“上海?”
“是啊。”
“你在上海哪条街?”
“法租界霞飞路。”
“霞飞路?”大叔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