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着等了好一会,躲在树后的小东西才露了面。暮云霜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探出来,除了立起的耳朵尖尖上有撮白毛,它的眼睛和整张脸都是黑的。暮云霜有点好奇,他从没在森林里见过长这样的生物。而且这只应该还是个幼崽,暮云霜看它走出树后显露的完整体型也就比他一只爪子大点,便继续按耐着不动,不想把它吓跑。
如此僵持了一会,那个小东西犹犹豫豫地走到他面前蹲坐下,它的尾巴和双耳一样在末端也长着撮白毛,搭在黑色的爪子旁很是醒目。暮云霜看见它眼里同样有好奇,于是往前探了探爪掌——当然尖利的指甲全都好好收了回去。对面的小东西也站起来,小小的黑色爪子按了按他硕大的爪掌,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它太小了,还保留着幼崽特有的圆滚滚,绒毛蓬松,风吹过即在上面留下起伏的印子,站在那像个毛茸茸的小球。暮云霜看着它,慢慢抬起头,想凑过去蹭蹭它表示友好。
然而他刚往前探过头,忽然脸颊上挨了一拳,打得他偏过头去,骨骼酸痛,脑袋发晕。他站起来晃晃脑袋清醒,看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树林的阴影下,手里抱着先前那只小东西,警惕地看着他。那个身材劲瘦的男人是突然出现的,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任何征兆。暮云霜想起了父母教导他的常识,在灵界只有一个种族可以做到这样悄无声息地行动。
幼时的记忆被勾起,恍惚间他似乎又嗅到母亲被流影族的刺客割断喉咙时飞溅的血腥。暮云霜怒吼一声,化出人形,披挂着银白色的虎的光影,往站在原地,处于惊讶之中的男人冲去。
但他扑了个空。
在他靠近之前,那流影族的男人就和手里的只小动物一起消失在原地。一定是从地下的树影中溜走了,暮云霜暴躁地怒吼,雄健身躯撞向那棵树,粗壮树干被他撞得剧烈摇晃,掉下一地新生绿叶。簌簌落叶声停息后,暮云霜才感到头脑逐渐冷静。他转头看一眼蜂巢,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蜜蜂都飞出来围在巢穴外。暮云霜看着自己的怒火引出的场面,更感讽刺。他总是无能为力,八年前父母被杀害时他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现在这么久过去,他每日都为了复仇努力修行,但再见到那些神出鬼没的凶手,他还是像八年前一样,只有满心毫无意义的愤怒之外,可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连越过那群蜜蜂,取一块蜂蜜都做不到。
暮云霜泄愤地朝蜂群怒吼一声,黄黑交织的密云连一丝颤抖都无,蜂群对气势决然的虎啸熟视无睹。再一次被自己的羸弱无力狠狠打击,暮云霜带着战败的愤恨和不甘回到洞穴,叼起三根草药,顶着被极苦味道催出的呕吐冲动嚼碎咽了下去。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一阵一阵干呕,整张嘴几乎都被药草的苦味麻痹,眼泪和口水一起不受控制地掉落。过了好一阵,他才找回了点力气,蹿出去冲到河边,跑到水位及腰处卧下。把整张嘴浸在清凉的河水里,他才感觉像柄钝刀子一样在他的内脏里搅动的苦涩味道逐渐消退下去。
明天吃药之前一定要拿到蜂蜜。
暮云霜在河水里张着嘴,苦不堪言地想。即使被那群蜜蜂蛰到头破血流,他也一定要采到蜂蜜,他发誓,他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