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七章(1 / 1)予君千秋岁首页

澜轩静静听了这封告书通告四方,然后通告到赤阶庭来。卫婴的告书,四方水域里的人自然是该跪听的,可是澜轩就躺在窗下贵妃榻上拆解九连环,明明听见了,也不为所动。  她不动,没人会说什么,只是除了她之外,旁人自然是在院中跪了一地,听这封告书旨意下达。  澜轩不在,康氏跪在首位,率先俯首。  澜轩知道康氏在到赤阶庭之前,早被当作半个主子看待,也知道卫婴要她来,无非是给自己撑腰,故而从不将康氏当作下人使唤。这许多年来,康氏也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修养,澜轩赡养礼遇她,并不失于卫婴。只是一些场合,康氏总还是要出席的。  譬如此刻,澜轩和卫婴心生龃龉。  送告书的人离开了,赤芜平时最爱说笑,此刻也没了笑声,虽不说话,也无作为,愠怒却都写在了脸上。休语平时安静,不爱说话,此刻也皱着眉头。底下的侍女渐起了窃窃私语之声,康氏回身一个震袖一声怒喝,硬是将众人压了下去,打发她们下去好好做事,说若再有人多说一个字,严惩不贷。  众人瞬间散去,康氏走到赤芜和休语身前,轻声道:“二位姑娘虽年轻,可也是殿下的身边人,这时候若只顾着自己生气,如何能维护自己的主子。”  休语低头,道了声是,赤芜却冷笑了一声:“我们到底不是你们水族的人,哪怕主子过了化龙劫,只怕也没被当作自家人。嬷嬷这些年在后头静养,前头的事却也不是不知道。那白芙之前就与主子并不对付,如今得了水君关爱,如何能看主子如意,只怕等不到明日,今日就要来扬眉吐气!”  康氏低声喝道:“荒唐!若姑娘都这样说,旁人便更肆无忌惮。那纯美人不过是……”  “纯美人?”赤芜打断了康氏,“什么玩意儿?你们就是都认了,我也不认。他玄沧当年求娶我家主子的时候,说过了一生只她一人的,整个琅山都可以见证,天界不少大臣也是听过的,纵然是帝君,也不是不知道。他如今公然毁约,何曾将我家主子放在眼里,何曾将琅山放在眼里!”  赤芜气急,连对卫婴的敬称都省了,一通快语说完扭身就走。康氏正伸手挽留,却见澜轩站在门口,手中还捏着那红艳艳的九连环,红衣,素手,红玉连环,看得人无端惊艳。  她表情很淡,让休语去叫赤芜回来。康氏见她们都走了,便上了前去,道:“老奴知道殿下一贯不喜纯美人,只是如今诏书通告四方,殿下也该有所表示。”  她问道:“依你看,如何做?”  康氏见澜轩如此平静,反而有些畏惧:“最起码,该有的赏,该给的脸面,不能少了。”  澜轩低下头去,继续熟练地拆解九连环:“我初初到了赤阶庭,就不曾给过她脸面,如今她终于混了个美人的封号,我反而要给她脸面了。嬷嬷莫不如着人去琅山问一问,或是问问我那些旧部,我是不是那样的人。”  康氏有些为难,斟酌了一下又道:“殿下难道想不到,水君所为,或许有些难言之隐。”  澜轩又笑了:“再如何艰难,他当初许诺过我只我一人,也不能如此背信。”  康氏又想说什么,澜轩轻轻摆手,回身,不去再听。  她没必要在这时装出什么大家风范,她从来也就不是那样高贵端庄的人物,能在任何时候都谨遵礼制绝不出错的只有她的长姐,可她能胜过她的长姐的,也就只有她貌似可以为所欲为这一点。  康氏有些不安地看着澜轩的背影,赤芜却在此时真被休语叫了回来,在门外哑声唤了一声“主子”。康氏看到澜轩的背影一如往日,自如又洒脱,永在天边一派捉摸不定的样子。她对赤芜淡淡道:“赤阶庭住不得了,我自己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不必在此占着地方了。”  澜轩让赤芜收拾东西,赤芜自然知道该收拾些什么东西,一切事物皆可舍弃,必须带在身边的,也不过只有那寥寥几样罢了。  澜轩来的时候,便是因为自己想来,旁人去请是请不动的。如今要走,也是一样,无论谁拦,也自然拦不住。  因为不知道谁能拦住,所以一时间竟无人敢拦,康氏长叹一声便没了踪影,赫然站在赤阶庭正门堵住澜轩的,却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白芙。  没人知道她收到告书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那条压在箱底的衣裙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时候。可她并不急着取出来,那条裙子被取出来应该挑一个隆重的时候,没有人惊扰,没有事劳烦,她一个人清清静静取出来,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嫁衣。  此时,她应当先来看看这个号称当家主母的女人,看看她压制了自己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自己出头的一日,她该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果然,她沉不住气了,她生气了,想要靠大闹和离家出走来换回夫君的眷顾。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留她?  她盈盈弯了膝盖,一个常礼行得规矩,一点差错都挑不出来:“白芙见过殿下。”  澜轩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随便而又平淡地拿眼角瞥过她,便不再看她,带着上位者的傲气讽刺道:“这些年了,最简单的规矩,你还是学不会。”  白芙笑了:“第一次见到珅主,您还是琅山一个不得宠的少主,与殿下相见也要避讳众人。如今你成了南海的公主,和他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此刻离宫这样大的事,见他依旧困难。所以可见,世间事冥冥之中都有暗示,您若早知道和缘分艰难,当初何必执着。”  澜轩摇摇头,像听到了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偏偏讲笑话的人自觉好笑。  她没心情提点这个女人,但是她实在愚蠢得让自己无语。  “你在得意什么呢?”  上位者为名为权为利,你死我活,神魔大战之所以兴起,也无非是亲兄弟为了一个天地共主的名号手足相残。他们争了那么多年,三界六道都是他们手下棋子,她是,卫婴也是。  棋盘上非黑即白,只有天帝弋翟和魔祖弋暝,才能成为执棋之人。  所以在一方胜利之前,棋盘上所有棋子,都必须流血牺牲,在所不辞。  没有上位者的脑力,还妄想无上荣宠,不过一个美人的封号,便这样喜形于色。  所以,是在得意些什么呢?  白芙被她这一句问得竟有些愣住。该得意什么呢?她该有许多得意之处,可是澜轩这轻轻浅浅一问,她突然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自己问了自己一句。  白芙,你在得意些什么?  她微微一个愣神,青刃快步走到了近前,向她们二人行了礼,然后对澜轩道:“主子吩咐,知道夫人欲图离宫,无人能阻,故命我前来,护送夫人,迁移至拂花馆居住。”  白芙听到这一命令,下意识看向青刃,很是不肯置信,可是青刃垂着头,面色平静,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她又看向澜轩,澜轩很是轻蔑地笑了:“他要□□我?”  青刃答:“只是暂时移宫居住。”  “不错。”她没犹豫,语气里甚至有些轻松,“拂花馆清静,方圆八百里水域都没什么闲杂人等,最好的是,离四方水域,足够远。”  她原本想回原本的封地去,若回不去,去南海也无所谓。可卫婴由着她闹,却不让她离开他的手掌心。  无所谓。  那拂花馆原不在四方水域,虽是卫婴治下,却离得山高水远。  如此,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