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去找陈敬文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看到她进来,他一手捂住听筒对她低声说了句:“等我一分钟。” 陈溪想说:你打你的电话呗,我又不着急。但考虑到她这么说会让陈敬文觉得她的工作态度还是太散漫,她默了一瞬,点了点头,然后在他面前的皮椅里坐下来。 等待的过程,一分钟都很漫长。尤其是她对面还坐着陈敬文,而陈敬文的目光又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躲不开他的视线,干脆低头翻自己的笔记本。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陈敬文清冷的声音,陈溪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在给他说什么,但陈敬文的态度一直都显得很冷淡。只有中间“嗯”了几声,末了,对方不知又说了什么,陈敬文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冷硬,“我没时间。” 之后便是几秒钟的空白,隔着诺大的办公桌,陈溪都能感觉到陈敬文的低气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一直沉默不语,隔了一秒,陈敬文淡漠地问了句:“还有事吗?” 陈溪不知道对方什么感觉,但作为她一个偷听者来说,如果有人用这么冷酷的语气和惜字如金的态度和她说话,她早就挂电话了。好好说话还能再聊两句,不好好说话哪凉快哪呆着去,整得跟谁特别稀罕似的。不过,这也只针对别人,如果对象是陈敬文,她也没胆子挂。 正想着,耳边传来陈敬文微厉的声音,“杵着脑袋做什么,地上有钱吗?” 听他又是用这么冷厉的口吻训她,陈溪眉头皱了皱,心情也有点不好了。她没惹他吧?发火也得有个理由,他自己心里有火气,凭什么让她受着? 陈溪站起身,目光坦坦荡荡地看向陈敬文,冷静地说:“陈总,如果你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稍后再来找你。” 陈敬文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味儿,陈溪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儿不对了,竟然敢去挑战陈敬文的权威。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她也没打算后悔。整理好他自己的心情再来说培训的事,对她来说更稳妥。 陈敬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深沉,薄唇微抿。九月的阳光透过暗灰色的百叶窗照进来,落在他洁白、有棱有角的衬衫上,横竖交错,光影斑驳。 陈溪心里开始打鼓,刚刚冷静的气场在他的注视下一下子矮了一大截。没见过迁怒于人的人还这么凶?! 陈敬文盯着她看一会儿,忽地一笑,眼神却还是淡的,“我很方便,你过来。” 陈溪一瞬间就想起了他上一次没脸没皮的不要脸行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陈敬文被她防范的动作气笑了,“方媛应该跟你说了,你培训期间的导师是我。你要掌握的业务资料都在我的电脑里面,你站那么远,我说什么你记得下来吗?” 陈溪这才松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慢腾腾地磨蹭过去,陈敬文看都没看她一眼,随手指了指办公室里多余的皮椅,指挥她,“自己去搬把椅子坐过来。” 陈溪看了看安放在墙根的红木皮椅,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他大概是不知道他的办公室有多大,红木皮椅有多重! 陈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我站着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陈敬文抬头看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陈溪与他对视,无动于衷。半晌,陈敬文收回视线,将鼠标点得“吱吱”作响,口气却很淡,“这是高级主管秘书岗位职责和机要处信息安全要求文档资料,中秋节前你只需要把这些记熟就可以了。” 他快速地滑动着鼠标,修长的手指一曲一收,竟生出几分美感。那就是男人的手指,修长但不纤细,骨节分明且有力。 陈溪无法忽视他身上的气息。 陈敬文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她的目光却渐渐偏移,越过他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手臂是健康的小麦色,腕上的青筋隐约可见,然后是白衬衣包裹下坚实精瘦的腰。陈敬文身形修长笔直,可以说有几分清瘦,但却非常适合衬衣、西装,配上他清冷疏离的气场,禁欲气息十分勾人。 陈溪心跳有些快。 陈敬文忽然抬头看向她,蹙起眉,目光有几分沉凉,“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陈溪恍然回神,脸颊发烫,“听、听了。” 陈敬文轻挑眉眼,“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陈溪:“……” 陈敬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陈溪,你在面试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把你身上那些散漫、敷衍的态度给我收拾得干干净净,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这就是你的态度?” 陈敬文是真的有点火大,他以为陈溪在他面前至少会很专心,会全心全意地面对她的新岗位,可事实上呢!就她现在这种态度,他还能指望她在接受其他导师的培训时全力以赴吗? 陈溪也慌了,可又没法解释,只有垂下眼,道歉:“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陈敬文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胸口的火气仿佛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是他急切了,他不能用他以往要求工程师的节奏带她。今天才是第一天,他应该给她一个过渡、缓冲的时间。 陈敬文缓和了神色,站起身。陈溪惊慌地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握住胳膊往前一拉,按着肩膀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来。 这可是总经理的位子啊!要疯了! 陈溪挣扎着要起来,“陈总……” “别动。”陈敬文瞪了她一眼。 陈溪不敢再动,僵着身子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里,心乱成一团。 陈敬文微微弯下腰,一手托在椅背上,一手握着鼠标将Word文档退回起点,淡淡地说:“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不好好听,就自己回去写辞职信。” “……” 被陈敬文以开除相要挟,陈溪打起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听他讲,不错过他讲得任何一个重点。有些生僻的专业术语,她还很认真地做了笔记。每当这个时候,陈敬文就会停下来等她记完,偶尔在等她记笔记的间隙,他也会一心二用处理他工作上的事。 陈溪记完笔记之后,也不看他的电脑屏幕。陈敬文的工作内容涉及到的都是公司的机密和核心业务,不是她该看的。 陈敬文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低眸瞥她一眼,问:“记完了?” 陈溪点点头。 陈敬文继续滑动鼠标,说:“后期你们的工作重点就会集中在公司战略信息和数据的管控上,包括战略意图、战略设计、战略KPI目标值和进展、重点、工作清单等等,具体内容下去自己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及时问我。” 陈溪一边记战略信息囊括的内容,一边“嗯”了声。 陈敬文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然后低头看着她,说:“今天的讲解就到这里,明天带你去熟悉一下机要处部分工作内容。你仔细看看,结束之后,告诉我你发现的问题。另外,我不会每天都有时间带你,你自己上点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这一个月的培训进度,我已经让嘉铭安排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会跟进。今天是个例外。” 陈溪用笔记本挡着半张脸,仰头去看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亲自指导我?” 陈敬文看着她,笑了,“你值得,希望别让我失望。” 陈溪霎时愣住了,心里有万千情绪波动,只因陈敬文的一句“你值得”。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陈敬文之所以会亲自指导她,完全是因为她过往既不着调又不靠谱的工作习性。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她值得,而她也因此,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在那片有他的天空里,不断砥砺前行。 陈敬文看她一副怔愣的模样,伸手弹了弹她挡在脸上的笔记本,“字写得不错。” 陈溪垂下眼,落了目光。 这字她写了18年,她的外公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成就了她的今天。 过去缅怀,当下悸动,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