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傅行勋驾马离去许久,阮幼梨望着那扬起的一道轻尘,才明白自己这是被甩了。 呵,说好的兄妹情深、血浓于水呢? 假的!都是假的! 见她这样气闷的模样,李成衍没忍住地轻笑出声:“你兄长这是要撮合你我呢。” “欸?”阮幼梨愣了,定定地看着他,满是不解。 “我并非偶然前来,而是你兄长邀我来的。”李成衍继续解释。“只是,他买通了我的随从,借我随从之口引我来的。” 阮幼梨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而后,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哦呵呵。” 傅行勋! 她迟早也会把他卖出去的! 把他卖给一个刁蛮任性肆意胡为的富家千金!然后!她还祝他被那个富家千金迷得团团转!折腾得死去活来! 阮幼梨气得浑身打颤,要是头发也能表达愤怒的话,那她的一头乌发肯定是炸开竖立起来了。 李成衍将她从始至终的模样观察在眼底,忍不住垂眸低嘲:“看样子,清沅小娘子对小王……很是不满啊,竟是如此抗拒。” “欸?”阮幼梨的脑子里面再次一糊,她转首对上他的视线,连连摆首:“王爷切莫胡思乱想啊!” 李成衍脚下步子一移,便向她逼近。 阮幼梨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可还没能与他拉开距离,就被他一把扣住了腰肢。 阮幼梨登时睖睁了双眸,错愕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清沅小娘子可得小心些,莫要摔着受伤了。”李成衍低眸浅笑,一派温润君子的翩翩之仪。 他放置于她脊背的手掌紧贴着那薄薄的衣衫,掌心的温度也丝丝缕缕地沁入她的体肤,使得她感到一阵灼热。 阮幼梨忙是挣脱了他,小碎步倒退,与他拉开了距离,姿态间有那么几分的狼狈。 “多、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可是……她那时,明明站的还挺稳的。 李成衍仍旧是看着她笑:“小娘子随我走罢,让小王带你去看看这山间景象,如何?” 阮幼梨讷讷颔首:“哦……好。” 然而这一路,她始终不敢再靠近李成衍半步。 李成衍倒也不介意,踱步而行,似顾着她,人高腿长的青年男子竟是行得步履轻缓。 阮幼梨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这点细节她还是能发觉的,故而相伴前行间,她对李成衍又生了几分好感。 “对了,还要多谢王爷之前的出手相救。”她掀眸看他,噙笑道谢。 “小王与娘子也是有几面之交的人,再者,小娘子又是元策兄的妹妹,我们二人的情分自然比生人多许多罢。既如此,那小娘子就算是小王的朋友,若是朋友,又何必如此生分呢?”李成衍侧眸看她,唇角眼底都是清浅的笑意。 他的笑似有魔力般,阮幼梨看着,竟觉心底舒畅了不少。 “若是朋友,那就更该言谢。”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道路中间凸起的一块石子,道。“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就是因为两者在不断地相携相助,而恩情铭记,情谊才可深厚。” 闻言,李成衍轻笑出声:“那小娘子便永记于心罢,小王……等着深厚的那一天。”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阮幼梨一时间竟没能提出他话中的意味来。 她愣了愣,只得干涩地笑笑。 “说起落水救人一事,小王倒想起来两年前的一件事来。”李成衍见她略有些气喘,率先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 “何事?”阮幼梨平缓了一下呼吸,抬眸看他,问。 李成衍唇角微弯,笑:“两年前,武毅侯府的一场宴会上,小王也曾救过一个女子。” 两年前,武毅侯府,落水。 这三个关键词让阮幼梨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她眼睫微颤,心底有些触动。 恐怕,李成衍救的那个人,就是她。 “不过,也不能算作是小王救的。” 这样一句话让阮幼梨又是不解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迷惘。 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李成衍唇畔的笑意愈甚。 “这件事,恐怕你兄长也未曾给你提起过罢。那场宴会上,有个小娘子失足落水,元策兄闻声赶到,首先跳下了水去救她。” “寒冬腊月的时节,衣衫厚重,饶是元策兄水性再好,也不能拖着一个人轻松上岸。所以……他将那小娘子拖到临近岸边时,就再撑不住,沉下了水底。” “而小王,又去充当了那小娘子的救命恩人。” 欸,傅行勋他不是不会凫水吗? 阮幼梨听了他这番描述,脑中就只有这么个疑问。 李成衍的眼眸本就狭长,此刻眯着眼笑,像极了狐狸。 “你在好奇傅行勋会不会凫水一事?” 阮幼梨被他戳中了内心所想,倒也不惊愕,只乖顺地点了点头。 毕竟,她从来都没觉得争权夺利的皇室中人,会是一个草包。 况且,李成衍给她讲这些的用意,恐怕就是为了给她说明此事罢。 然而她却接了他的话:“所以从那以后,我阿兄便惧水不下了?” 她在经历过那件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能从那阴影中脱身出来,更何况是为救她彻底沉下水底的傅行勋呢? 李成衍轻轻颔首:“那件事过后,元策兄就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几日,才终于恢复,他康健过后,便再也不敢凫水,甚至可以说是,异常惧水了。”说到最后,他忍不住低眸轻笑。 阮幼梨没有说话,垂眸静默了好一阵子。 原来,傅行勋是因为她……才变得不会凫水的啊。 回想起傅行勋在水中无助扑腾的模样,阮幼梨再笑不出来了,心里百味陈杂。 若是还没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做西子捧心状,感动得一塌糊涂,并抽噎着心疼她的元郎。 然而,阮幼梨现在是他的妹妹了。 心疼是照样心疼,可……怎么还掺杂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 有点像是悸动,但却又比之强烈了那么几分。 阮幼梨心情复杂地回到了侯府。 归去的路上,李成衍看出了她的低迷,所以也并未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直到马车骤然停住,他才终于开了口:“清沅小娘子,武毅侯府到了。” 阮幼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他颔首道谢,而后便掀开了车帘,小心地步下了马车。 她一路远去,直到进了武毅侯府的大门,也未曾回首过一次。 李成衍望着她的身影,唇畔勾起的弧度犹在,可眼底的笑意却彻底消弭,狭长的双眸带了几分明昧莫测的探视。 阮幼梨神情恍惚地漫步到后院,心中似有一团乱麻相搅,令她难以理清。 到最后,她被那紊乱的思绪搅得心烦,烦躁地踢到了路旁的假山上。 “嘶——” 解脱不成反受疼,阮幼梨的心中是愈发烦躁了。 她呜咽了一声,直接蹲下.身来,将脸埋在了膝间。 远远走来的傅行勋见着她瑟缩成一团的模样,心底生了几分不安。 难不成……李成衍欺负她了? 可李成衍也不像是会对阮幼梨下手的人啊。 是以傅行勋停到她的跟前,有那么一刹那的茫然。 正当他准备垂下身去关怀她一番时,原本安静乖巧的阮幼梨却是猛然起身,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下颔。 傅行勋的下颌略显瘦削,阮幼梨的脑门坚实如砖,故而相撞的两人同时痛呼出声。 “嗷嗷嗷!好痛!”阮幼梨捂着自己的脑门,疼得泪意朦胧。 她杏眸睖睁,死死地盯着近在眼前的人,一阵打人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而傅行勋也扶着下颔,与她相对而视。 他已经痛的不想说话了。 如果不是有君子之风的约束,他真的是很想对眼前的人动粗。 但是还不待他出声,阮幼梨就一手捂脑门,一手伸出指着他,开始了她的痛斥:“你你你眼睛都长哪儿的啊?没看见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吗?!” 傅行勋理亏,所以他选择沉默。 对于阮幼梨的话,他全然当做了耳旁风。 他只担心,他的下巴是不是被她给撞歪了。 阮幼梨到底不是市侩之人,嘀嘀咕咕说了两三句后,就停歇了。 见她终于闭嘴,傅行勋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决然地折身,疾行远去。 阮幼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心底升起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念头。 这厮……该不是被她说哭了罢? 站在原地的阮幼梨没有来地打了个寒颤,也转过了身去,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脚地离去。 她得回去看看,她的脑门被撞凹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