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2 章(1 / 1)鱼戏莲叶心首页

莲宝真恨自己,太爱演!  把二帽子撂倒后,就该屁滚尿流逃走的,偏要对尸体发表什么演说。  回想当时那温文尔雅的冷血劲儿,凭谁看了都知她是凶手吧!    现在否认他也不信了。关键是给他一条合理的杀人方法,竭尽真诚把人笼住。事后再寻个机会,让他永远闭嘴。——莲宝歹毒地忖着。    她把脸缓缓别开,别出一种任人宰割的楚楚风姿。身上的活泼劲儿消沉下去,萧索地说,“大叔可知道,我哥哥被此人重伤,瘫痪不起,小女子……”    俞麻子冷冷打断了她,“休啰嗦,问你人怎么死的。”  莲宝一阵凝噎,赌气地说,“毒死的呗!你瞧不出?!”  “什么毒?”  “一种闻起来像酒的毒。”莲宝梗着脖子,“触到皮肤就能融。然后,死后会散发强烈的酒味。你闻闻是不是?”二帽子的气味比整个酒窖还浓呢。  “毒何处得来?”  莲宝叹气,“昨日一入夜,有人悄悄给的。让我今日中午在湖中等二帽,以色相诱之,再下毒。他必死无疑。”  她把眼瞪成一双凛凛的豹子眼,带点亡命之徒的狠劲儿说,“左右我被他逼得没了活路,当场就应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俞麻子鼻孔里出一声气,波澜不兴地问,“给你毒的,是个怎样的人?”    莲宝眯起眼,陷入并不存在的回忆,“面貌瞧不清。声音有点尖细,像羊的嗓子。个头应该不高。本地口音。我料想应是草蛇帮的人。因为他说,到时会让二帽喝饱酒再来。莫非草蛇帮内讧?”  ——人家内讧,你去告密小心惹祸上身噢。她是这意思。    俞麻子古潭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注视她。    莲宝被他盯得起毛,苦笑道,“大叔信也好,不信也好。真要去告密我也不在乎。大不了一条小命搭进去。只是您堂堂的武林前辈跟村姑较劲,未免有失大师身份。”    俞麻子发出一声硬邦邦的冷笑,森静的眼更加凌厉起来。  这乖戾的脾气噢!  莲宝有点腿软......明明是完美的扯淡,为啥他不信?    她颤着眼珠子,泫然对他望着,扁起嘴巴卖委屈。“别这样嘛......大叔。”  叫得可亲,好像这是亲叔叔——她嗲起来是不讲分寸的,就和她毒起来一样。    两相对视着.....突然一阵凉风刮过,芦苇猎猎作响。  莲宝抖了个寒战,毛骨悚然地想:可能是黑白无常来接二帽子了。    俞麻子的嘴唇嘟起一丝冷血的弧度,“没一句是真话。”  “诶,你这人......”莲宝的声音激昂地扯上去,“你究竟想听啥子嘛!不是我说你......好,成,毒我家里还有呢,明早给你瞧!行吧?!”    俞麻子眯起眼,不依不饶,“现在回去拿。”  莲宝表情崩溃了,干嚎两声,以哀乐般凄凉的节奏缓缓往下跪,“大叔——您就宽限侄女儿一晚上嘛!回去还有一堆的农活,明儿一早肯定,不用您催,我自己摇着尾巴登门去。好不好嘛!”  ——现在异能都见底儿了,怎么给你弄毒酒来?    俞麻子鄙屑地瞥着这个大侄女儿。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脸上凌迟着。  不久,把肩膀一颤,抖出了一声冷笑......“可以,给你一晚宽限也无妨。”  他一个腾身,凌波飞上船去。    ——诶,这算饶过她了?    莲宝目送他狂狷的背影,着实有点意外。还以为要扑上去抱大腿痛哭,然后当场晕厥才能搏出一番局面呢。  她掸掸膝盖,利索地往起一爬。拧着眉毛对二帽子瞧了一会儿:要不要吊了石头沉湖呢?......算了,还是环保一点,别坏了一湖好水。  ——果断上了船,潇洒决绝地走了。    到底是趟过末世黑水的小混混,神经强大得像钢筋!  ——手上过条人命不痛不痒,走的时候一点屁滚尿流的意思都没有。    一晃个把时辰已过去了,翠绿的村子已从晌歇中醒来。  水田里有了薅草的人。湖边割水芹的、采莲的,坡上收菜籽的,都各就各位入了画。    这地方叫“江塘里”,属于烈国,吴王的封地。西枕桃山,东抱青湖,景色秀丽天然。  和一般水乡人家雷同,村里人也是向水中讨生活的。但凡有水处,就把深处种上菱,浅处种上稻,不深不浅种荷花,世代渔稻相传,默默地为温饱打拼......    莲宝把梭舟划进家旁的小河,拴在水圈子里。岸上,柳丝十分飘柔地垂挂着。四只鸡踱着台步,在荫下觅食。两排茅舍和一圈疏篱围成的农家小院,就是她的家了。    家里五口人。  除她之外,还有五十岁的娘,哥嫂和六岁的小侄子。大哥瘫了。娘又是小脚。能顶事的劳力就她和大嫂——这日子就像泡在苦汁里。  用娘的话说:“苦得滴答滴,睡觉流的口水都是黄连味!”    莲宝跃着步子,勇敢地迈进愁云惨雾中去。  大嫂赛珍蹲在场边煎药,身子蜷得小小的,一声也不响。  娘在打菜籽,一见她露面,尖起嗓子把一肚的火喷了出来,“小死人,一晌午野哪去了?一堆活计放着不弄,准备吃屁啊!死人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莲宝受她一番劈头盖脸的洗礼,撇嘴嘟囔道,“咋呼啥嘛,娘——什么叫死人日子,啊呸呸呸!”  娘给她一个气恨的大白眼,绷着脸把木棍子敲得梆梆响。“你噢——长个美人面孔,没得美人命。安分点吧——不要四处瞎晃招人家贼眼,已经把一个害瘫了,还要作啥子孽!”    大嫂不言语,好像一切跟她无关。    莲宝进屋喝了口水,出来问,“娘啊,家里有酒没?”  “要酒做啥?”娘没好气地问。  莲宝凑上去,把手窝在嘴边做个肉喇叭,鬼祟地说,“给我哥治腿。”    “治腿?”娘顿住了,斜起眼瞅她。  年轮样的皱纹里布满油汗,污糟糟的。  赛珍也停住,向她转过一张温厚、木讷的脸来。一时,谁也不吭声......  锅里的药汁儿“噗噗”冒着汽,弥散出一股苦冽冽的药香味儿。    莲宝明如水晶的眸子在两人间转来转去,半晌才重复道,“对,给哥治腿。”语气充满了力量。  “你能治啥子腿?”娘的语气透着严重怀疑和不屑。    莲宝压住声音,神棍似的专横又武断地说,“我说能治就能治。娘,阿嫂,你们不要问。问了就不灵。”她诡秘地顿了会儿,忽然抬手指了指天上。嘴巴抿得紧紧的。    娘和阿嫂浑身一震,互相瞧了一眼,双双凑到她跟前来。    娘揪着莲宝的胳膊,急切地问,“囡啊,你把话讲清楚,发生啥子事了?你咋突然能治腿了,该不是......”  ——苦命人一年挣扎到头,没别的寄托,就指望神仙显灵、降点奇迹。  一有风吹草动的苗头,就想迫不及待地相信。    莲宝瞪着一双汪满仙泉的眼睛,神秘地缄口不言,把气氛营造得十分脱俗,静穆。  娘用很低的声音逼问,“到底咋回事儿,你倒是吭一声!我前天去求观音菩萨了,该不是.....?”    莲宝被戳中似的,连忙一脸慌张捅她一下,低呵道,“娘,你再多问就不灵,想不想哥哥好了?”  大嫂着急地伸手扯了娘一下。娘猛地一抽搐,忙不迭说,“好好,不问不问。”  那对昏黄的眼球惊疑地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地和大嫂对着眼神。    三人充满密谋气氛地互望着。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一个迷信的统一战线逐渐凝成了。  赛珍悄悄说,“真的啊,莲宝?”    莲宝皱眉,发表最后通牒地说,“第一,要绝对相信,不能怀疑。怀疑就不灵。第二,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跟外人多讲。我自有主张!告诉你们,咱家下来全是好日子了。”    她说得确凿,庄严,充满无以伦比的说服力——仿佛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握住一大把的好日子。娘被她煽动得要着火。一辈子没瞧过啥叫好日子的眼睛,变得有点潮了。她揉揉大腿,低声商量道,“家里没酒哩。去打个一斤吧......一斤够不够,囡?”    “够的,先去打回来,我明天一早就......”莲宝顿住,眼睛骨碌碌一转,让两个信徒自己联想。  ——她们联想的远比她说的更精彩。    “好。”娘摸着芦柴棒似的细腿,充满干劲往起一站......一颠一颠打酒去了。  莲宝舒口气,拿起墙根的小锹,“阿嫂,我到后头田里薅草去。”    “刚回来呢,先歇会吧。别晒黑了。”  一向闷葫芦似的赛珍难得跟她寒暄一句,似乎不好意思,脸红彤彤的。眼睛还意犹未尽,想从她这儿得到更多线索。    莲宝心里一乐,展颜笑了......三月桃花似的脸在大嫂跟前千娇百媚地一绽。  一时,赛珍被她笑晃了神。庄户人家出了这么个美人......可怎么办噢!愁人啊!    神仙真的要显灵了吗?真会给他们好日子么?  赛珍的心像钓鱼的浮漂一样,一会儿上来,一会儿又下去,怎么也定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