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岳雅茗一早起来梳妆打扮,虽然比不上进宫那样谨慎忙碌,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倒更浓些。 丫鬟们都屏气凝神走路都恨不得垫脚尖,连岳雅茗这样迟钝的人都看出来她们紧张,可是她们愣是没一个人对岳雅茗说点什么,不叮嘱礼仪规矩,不提醒注意事项。 想想长公主那个性情就明白了,规矩礼仪再好,她看你不顺眼就是不说不动都错,她看你顺眼了哪怕上房揭瓦都是好,所以她们准备什么都没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收拾好了看还有点时间,丫鬟们赶紧端上方便的清粥小菜让岳雅茗垫垫肚子。 本来岳雅茗是个走到哪算哪,从来不为没发生的事担心的人,却被她们这架势弄得也有些紧张了,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 正想问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就听到门口的小丫鬟行礼:“殿下。” 岳雅茗赶紧站起来:“时间到了?走吧。” 李殊淮却走进来坐在桌前,“还早,吃饭。” 丫鬟们给他添了碗筷,李殊淮慢悠悠吃了两碗粥,一个茄饼,一个蛋皮卷,岳雅茗看他吃得香,忍不住又添了一点。 不过她心里还是存着担心,不时问他:“该走了吧?晚到了让人家说就不好看了。” 李殊淮吃好了,洗漱完毕,却不急着动身,坐到岳雅茗身边,眼皮抬了抬,表情淡淡道:“给我梳头。” 岳雅茗瞠目结舌看着他:“什么?”为啥叫她梳头?不知道她的头发还是丫鬟梳的吗? 李殊淮却不理会她的反应,径自拉着她进了内室,坐到她的妆台前。 女子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脂粉瓶子各自散发着香气,却不会像后世的那些化学香气刺鼻。他安然坐着,将牛角梳放到她手中。 铜镜中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五官,这样一坐一站,彼此靠的很近的姿态,看起来很是亲昵。 就如同所有的寻常夫妻一样。 不自觉的,他唇角又挂上了笑意。 岳雅茗对他这些小心思就不明白了,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家里那么多丫鬟侍女,为什么他偏偏叫她这个四体不勤的?而且赶在这个时候?长公主本来就和她有过节,她还要姗姗来迟,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纠结归纠结,她看李殊淮已经散了发,只好上去帮他梳理。不得不说,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头发也是乌黑浓密令女孩子也羡慕的,她握着头发中段先把发尾梳理通顺,才又从头顶开始往下梳,“殿下究竟想干什么嘛?你倒是和我通个气啊?” 虽然只有两个人在,岳雅茗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不过这种撒娇的口气却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的。 李殊淮嘴角含笑,轻轻“嗯”了一声。 岳雅茗见他仍是糊弄她,手上不由力气大了些,“嗯什么嗯,你倒是说呀。”李殊淮的脑袋被她拉的一晃,她自己惊觉不对,赶紧凑过去问道:“弄痛你了吗?” 却刚好看到他来不及收起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岳雅茗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坐到一边榻上:“不给你梳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她是真的不会,觉得这位爷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李殊淮叹了口气,自己拿起梳子梳发,结髻,戴冠,一一做来有条不紊,显见是熟练的,让岳雅茗很是惊奇一番。他堂堂一个皇子,身边从来不缺人伺候,竟然还有这等手艺? 然后她又觉得生气。 “你自己明明能梳好,却要来笑话我。” 李殊淮凑过来,将固定发冠的钗子递到她手里,眉目冷淡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冷清的声线里似有遗憾,“我不想被别的女人碰,可怎么办?” 岳雅茗下意识就想说他吹牛皮,他生长的环境说是泡在脂粉堆里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过女人的手?这话就像是情场老手用来哄小女孩的。 可是她又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叫他去帮忙沐浴,身边就没有一个人伺候,上次过来养伤,也全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再后来就听说他和徐衍两个人住在风晚亭,身边更没有丫鬟伺候……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然而一想到风晚亭和徐衍,岳雅茗的思绪突然就拐了个弯,走向另一个神奇的路线,她目露震惊,结结巴巴道:“……你……殿下……不会是……和徐衍?你喜欢……那个?” 李殊淮一腔柔情就被冻结了,他黑着脸起身,自己理好头冠,有心想给这个胡思乱想的小丫头一个教训,可看她那副震惊中带着委屈的小模样,又觉得她自己已经惊吓得不轻了,无奈叹口气,将她拉起来,道:“再敢胡说,我就纳几个侧妃向你证明一下。”他看着她满头珠翠无从下手,抬手捏了她脸颊一把,满手滑腻。 岳雅茗脸红红的,知道自己想歪了。可要说他是向她表示忠贞,她又觉得不太敢相信,毕竟那什么,她觉得他俩还不到谈感情的地步。可是他真的一直对她挺好的,除了她老爸,这个人大概是对她最好的异性了。 所以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啊…… 时间已经不能多耽搁了,李殊淮拉着她手,走了出去。他冷清的面孔下满怀着无人可知的惆怅,多好的亲近机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走进自己的卧室? *** 长公主府和宁王府就在一条街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从府里出来的路上,岳雅茗总算知道为什么李殊淮那么悠闲了。 他们到公主府门前的时候,门前停靠的马车还不算多,想来宾客也没有到多少。 门前迎客的见到李殊淮显然一愣,迎上前见礼,岳雅茗看到一个小厮一溜烟往里跑,想是报信去了。 李殊淮身份尊贵,相迎的管事亲自带路,过了两道门后,前面过来个小厮行礼道:“长公主吩咐,殿下请随小的这边请,王妃娘娘还请跟随嬷嬷去后堂花厅。” 长公主府上没有男丁,李殊淮直接跟着进后宅自然不大合适,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宴客可遍地都是高门贵女。但他堂堂宁王殿下上门,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小厮自会把他引往他处与长公主相见。 李殊淮看着岳雅茗略显慌乱的表情,拍拍她手示意她放心:“去吧。”又吩咐身后跟着的紫烟,“王妃生性拘谨,你多提点着。” 紫烟应是,岳雅茗也对他微微欠身,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公主府的管事嬷嬷往后堂去了。 不慌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先前的过节,在这种场合她也不可能自在,何况她实在是担心这位骄纵任性的长公主会对她做什么。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次有紫烟跟着,而不像上次进宫一样孤身一人。 岳雅茗打定主意,就做一个沉默的摆设好了,不问她就不说话,问到脸上了也看是什么话再回。 长公主府比宁王府另有一番气象,宽大敞亮自不必说,更处处透着锦绣奢华,端是皇家气派。要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公主府,岳雅茗觉得就说这是皇宫她也能信。 这也正反映了这位长公主的张扬之处。先帝在时得宠也便罢了,如今皇位上的不过是弟弟,竟然也纵容她至此。 岳雅茗对这位长公主所知不多,之前更多关注是她们之间的过节,如今倒对她本人感了兴趣,决定回去好好打听一下。 被人带到花厅,已经能听到里面莺莺燕燕的谈笑声,岳雅茗叹了口气,心道这样的热闹大概是不属于她的,说不定她一踏进门去,这欢笑声都能霎时没了,岳雅茗这个名字或许对他人来说是个带着霉运的吧。 门口两侧侍立的小丫鬟行礼,齐声道:“宁王妃到。” 果然里面就安静下来。 岳雅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移步穿过屏风往里去。 三间的花厅宽敞明亮,窗户都开着,大厅中摆着几张团圆桌,织锦的桌布以金线细细绣着繁复花纹,衬得桌上放着果脯点心的白瓷小碟精巧秀气。 岳雅茗大略一眼扫过,东边有六七个妇人,见到她起身行礼,只有一个端坐不动的,岳雅茗不由多看了两眼,见那妇人四十上下,面如满月生得丰润富态,却面色端凝不见丝毫情绪挂脸上。 紫烟在她身后小声道:“那是肃王妃,姑娘上去见礼。” 虽然是从没听过的新奇名字,不过看这年纪应该是长一辈的。岳雅茗走上前施礼道:“雅茗见过肃王妃。” 那肃王妃端着脸点点头,她身后侍立的嬷嬷拿了早已准备好的打赏匣子出来,当场打开,却是一对点翠金钗。 岳雅茗接了又行礼起身,心里还没想明白这是哪一出。 就听那肃王妃道:“老身年纪大了,一向不理府外的事,也不知晓你们这些缘故。只是这礼是一早备下的,上次没等着你们全礼,正巧听说公主宴请的单子上也有你,就一并带来了,宁王妃莫怪。” 岳雅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总觉得这一张平板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很有点发怵,便只是含笑点点头。公主府的管事娘子识趣儿,上前把她往旁边请。 花厅的西边就都是年轻些的姑娘家,真要理论起来岳雅茗其实已经是妇人,该往另一拨去的,但她正和这边的年纪相仿,到另一边去坐着着实突兀,想必和那边的贵妇人们也聊不起来。 以上也都是岳雅茗想当然,其实不论哪边都没人和她有什么可说的吧?她自嘲地想。 不想却还真有人招呼她:“宁王妃,这边坐。” 岳雅茗抬眼看去,依稀有几分熟悉模样的少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