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心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心酸。
尊老爱幼是华夏人刻入骨髓的传统,看见受苦的老人与孩子,哪怕再铁血心肠的人,只要还有心,都会难受几分。
拉住谢颜的老太太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面色如土,蜷缩着身子,风刮在她脚下的纸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先生……您要补衣服吗?”她又问了一遍,见谢颜不答话,讪讪地松开颤抖的手。
“我补。”谢颜开口,“多少钱?”
“两,两枚铜板。”
“……”
谢颜付了钱,看着她努力穿好针线,拉住自己身上的袄子看了一圈,只找到几个小破口,细细密密缝补起来,补完后不让他走,把刚才收的两铜板又还回来一个。
“怎么了?”谢颜不解。
“活太少了,不能收两个……”老太太道。
谢颜张了张口,“活虽然少,但您补的手艺好,值得起两铜板,您就拿好吧。”
老太太闻言露出感激的目光,双手合十冲他们喃喃道,“菩萨保佑您,好人一生平安,菩萨保佑……”
“阿颜,走吧。”小文柳把一切看在眼里,拉了拉谢颜的衣服,他们还在赶时间。
“嗯。”
两人走进巷子,谢颜走在小文柳身后,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放松过。
“这样缝补衣服的活,我们也做的,主要是几个小师妹在家里补,我和师父得了空闲也会搭把手。”小文柳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有时候也能碰上心善大方的客人,但再大方也不可能养得起我们一大家子,所以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谢颜知道小文柳这是在告诉自己,他现在的处境,根本帮不了那位老太太多少。
偌大的汉口城,有纸醉金迷的富贵人家,也有辛苦维生的穷苦百姓,他们自己就是穷苦大众的一员,哪有那么大能力去救助别人。
但真的只能这样吗?谢颜心道,如果是上辈子,谢大律师只用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就能挥手建座容纳上百人的养老院,如果算上人脉关系和投资,开成连锁的都没问题。
难道他来到民国,抛开那些专业知识,就只能一事无成了吗?
“阿颜,我们到了。”小文柳的声音唤回了谢颜的思绪。
他抬头看了眼裁缝铺的招牌,收回心神,与对方一起走入。
裁缝铺的老板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听说谢颜要买布做衣服,当即推荐起来。谢颜看了一圈,最终选了一匹墨绿色的竹布,请裁缝帮他做成大褂。
大褂是这个年代经济比较宽裕的人的日常服装,很多艺人定做大褂,只舍得在台上穿,下了台就脱下收好,生怕弄脏弄坏。
裁缝替谢颜量完尺寸,听他说加急要用,当即表示一定按下午前派人送到运来茶楼,谢颜知道这是小文柳他们的熟店,爽快付了钱,打完折扣一共两大洋零六大子。
“对了王老板,你们巷口那位老太太是怎么回事?这把年纪了,太冷天的在外面补衣服。”小文柳也惦记着刚才的事,临走前问道。
“我看看啊。”裁缝店老板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造孽啊。”
“怎么?”
“那是我们附近的街坊周妈,男人死的早,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天找她要钱花,她原本替几户固定的人家拆洗衣服,结果前两天病了一场活都丢了,大概是实在没钱了,才到路边上摆摊,能赚一点是一点吧。”裁缝店老板摇头。
“这世上不只有狠心的爹妈,也有丧良心的儿女啊。”小文柳闻言叹道,她当初被父母为了给哥哥娶亲卖到了堂子里,幸好遇上了穆绣绣,不然现在指不定在什么腌臜地方。
谢颜沉默不语,默默走出巷子,去对街的小摊上花五铜板买了一张馅饼和一碗热汤,拿回来双手递给周妈。
“大冷天的,您吃点东西吧。”
周妈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双手在腿上摩擦,见谢颜再三强调自己已经吃饱,她不吃也是浪费了,才感激地接过馅饼和汤,吃了起来。
谢颜起身看着周妈大口吃着食物,似乎饿了很久,深深叹了口气。方才听裁缝讲完周妈的情况后,他知道对周妈来说,给再多钱都是无用的,因为肯定会被她儿子搜刮去,不如直接花钱让老太太吃点好的。
“我们走吧。”等周妈吃完东西,谢颜和小文柳离开了这里。
回到茶楼摊开纸张,早上在裁缝店前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谢颜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多了很多新的看法,他想了一会儿,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谢颜和顺先生对完新的剧情后,裁缝铺的伙计也把大褂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