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巡阅府,但府上的管事把我赶了出来……”李泉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此前一直活在班主和父亲的庇护下,第一次独当一面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弱小。
“如今革|命刚过,一切百废待兴,巡阅总管湖广,顾不上我们这种小事很正常。”谢颜低声劝慰,又咳了几声。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谢颜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止不住地咳嗽,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就是这儿!麻烦大家帮我把柴房里那两个病痨鬼搬出去!”谢颜还咳着,突然听到房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而李泉已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柴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大红花袄子的妇人站在门口,虎背熊腰,几乎要有两个李泉大。
“王婶子,我们说好三个大子借住三天,这才一天时间,你要干什么!”李泉咬紧牙关上前。
“哟,居然醒了?醒了我就安心了。”王婶子看到谢颜剔了剔牙,“我要干什么?我儿子马上就要考巡阅大人办的新式学堂了!让你们两个病痨鬼死在我家里,晦气冲撞到我儿子怎么办!”
“我们没有痨病,等阿颜身子好些马上就走!”
“阎王爷收人可不等人!”王婶子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麻烦各位乡亲帮我把这两人搬出去。”
王婶子请来的人正欲进来,却听到柴房里传出一道声音,“等等。”
那道声音并不大,沙哑中带着稚嫩,却挑了一个恰到好处众人都没说话的时间点,带着一股莫名令人信服的气质。
“阿颜!”李泉见谢颜要下床,赶紧去扶。
谢颜没有拒绝,一步步走到王婶子面前。
“您好。”他抬头看着王婶子,苍白的小脸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淡漠。
“……好?”王婶子这个人,若是和人骂仗绝不会输,可若是对方带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客气,她便气短了。
“我和我哥来汉口投奔亲戚,但他太笨没记住地址,现下我醒了自然是要去亲戚那里,我们有手有脚,就不劳烦您请人帮忙了。”谢颜不着痕迹地损了李泉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之前说好的三日只住了一日,王婶子是不是应该把剩下的两大子还给我们?”
“……”
王婶子本来觉得柴房空着也是空着,三天时间转眼就过,昨日贪便宜让李泉带着谢颜住了进来。
没想到儿子早上打学里回来,一听这事就发了脾气,说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死在家里多晦气。
王婶子觉得有道理,反正钱已经收了,李泉口中的亲戚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如让人把他们扔到路口听天由命,自己也落了好处。
结果没想到她刚带着人进来,那个一直昏迷的小鬼居然醒了,还说他记得亲戚的地址要去投奔。
王婶子之前同意李泉住进来,就是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不破不旧,家境应当不算太差,不会是贼,现下这个小的醒了后说起话来更是气度不凡,难免心里犯突突,若是为难了他们,日后人家亲戚找上门来怎么办。
可让她把吃到手里的钱再吐出来,她又不愿意。
“婶子方才说婶子家的哥哥要考学是吧?”谢颜看着王婶子变幻不定的神色,突然开口。
“据我所知,巡阅大人创办新式学堂,倡导的是德才兼备,哪怕哥哥的学问再大,被考官听到他有一个贪墨病重外乡人钱财的母亲,想来也会心有芥蒂。我想,这附近考学的应该不止有婶子家的哥哥吧?”
“……”王婶子听到这里,心头一凛。
隔壁胡同刘婆子的外甥也在考学,虽然自家儿子什么地方都比那个瘦杆子强,可若是被刘婆子听到今天的事告上一状……
“我们并没有要赖在婶子家不走的意思,也不是要婶子赔钱,只是要回没住的那两天的房钱,我看婶子人慈心善,婶子家的哥哥更是有本事的——不会不答应我们吧?”
“……”王婶子本人没什么文化,听谢颜说的一套一套的,顿时被唬住了。
她自己是个破落户,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若是连累到儿子……王婶子脸色几变,终于从怀中摸出一把钱,数了又数塞给谢颜。
“钱给你们了,快走别让我儿子待会儿回来碰上晦气!”
谢颜之前跟会计朋友练过数钱,扫了一眼发现只有十九枚铜板,没说什么,扶着李泉朝外走去。
“谢谢婶子,我们自愿离开,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