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飞下了第三节课回办公室,凳子也不坐就叫上钟意秋走了。
他家在李家洼,是离学校最远的村子,平时上学,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李宏飞不知道找谁借了辆黑色的二八自行车,用铁链子锁在办公室旁边小场地的树上。
出了校门,他一骗腿儿上车就要走。
钟意秋拉住他,“要不我带你吧?”
“哎!钟老师,别看你长得比我高,但你骑车肯定没我好!”李宏飞一脸你别瞧不起我的表情。
钟意秋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怕你带不动我。”
说完想了想,好像更坐实了瞧不上人家个子矮的事实了,闭上嘴不吭声了。
“哈哈,没事儿的,农村的土路不好走,你没骑过,我先带你,回来你再带我”李宏飞笑着安慰他。
结果证明就是他想多了,李宏飞不仅骑车的技术很好,而且非常快,完全忘记了后面带着人,两只脚像是踩在风火轮上,想起飞似的。
泥土路坑坑洼洼,钟意秋被颠的跳起来,感觉自己是一路悬空着就到了。
在村口停了下来,他抬脚就往下轮腿,钟意秋眼疾手快,一闪身跳下车,躲过一劫。
“咋样,我是不是骑的很好”李宏飞扬着眉毛求表扬。
“非常好!”钟意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李宏飞不走了,把自行车刹稳,又在树荫下蹲下。
钟意秋一脸郁闷,他俩怎么一出门就是蹲路边,像两个准备进村偷小孩的坏人在对暗号。
“进村第一家就是了,我先和你说说”李宏飞指了指村头一家青瓦房,招呼钟意秋也蹲下。
钟意秋今天穿着条牛仔裤,是他姐姐在北京上大学给他买的,裤子有些紧,蹲下有些费劲。
“我昨晚去过了,李云环爹妈就是一口咬定说没钱念书”李宏飞说,无力的叹了口气,“但是我看那孩子是想上学的,问了也不敢说话,既然孩子有心上学,我们就多跑一趟,尽力劝劝。”
“她家庭情况怎么样?”钟意秋问。
“上学钱肯定是有,他们没有什么负担,两个大点的女儿都嫁人了,一个儿子在镇里上初中”李宏飞回答,换了下脚又接着说,“但是吧,李云环不是他们亲生的,一个亲戚家想生儿子,生了好几个女儿不想要,抱给他们一个,农村不缺粮食,养活她没问题,但是花钱上学估计是舍不得。”
“那我们能劝动吗?”钟意秋觉得很难。
“她爹能讲点道理,二十几年前的高中生呢,在我们村算是文化最高的,但是他不当家,李云环妈恶的很,村里吵架没人能吵的赢她”李宏飞给他分析,最后决定到,“从她爹那儿入手劝劝,应该能说通。”
两个人商量好了对策,推车进村。
屋门都开着没见人,厨房里传出做饭的声音,两个人走到厨房门口,见一个黑黑的小女孩站在锅台前的一个板凳上,正用力的翻动锅铲炒菜。
李云环收拾的挺干净,梳着个马尾辫,穿了一套紫色的短袖短裤,见了他俩出现了门口,赶紧跳下来出来迎。
她上牙外龅的很严重,几乎像是全部呲在外面,下嘴唇凹陷。
被人盯着,她就会不自然的努力想把露在外面的牙齿往里收,但是无济于事,反而更显得像是要把下嘴唇吸进去一样。
“你爹他们还没收工?”李宏飞问。
“收工了,我爹去河里洗澡了,我妈去前面三婶儿家了”李云环说话声音很大,又很干脆。
“这是学校新来的钟老师,城里的大......”
“我叫钟意秋,今年教你们数学”钟意秋抢在他说大学生三个字前介绍了自己。
“你是城里的那个大学生,怪不得!就是和我们农村人不一样呢!”李云环笑着说。
钟意秋心里有些不舒服,李云环说话举止不像小孩,完全是大人的样子,故作客气里带着真实的冷漠。
还没来得及问她“哪里不一样?”她爹就回来了。
他四十多岁,一张四方脸上长着一张过度大的嘴,使他笑起来像是张着血盆大口。
“水叔,这是学校的钟老师”李宏飞打了招呼。
“屋里坐,屋里坐”他热情的让门。
“还是黑环的事儿,娃儿还太小,哪怕再上两年学呢,你说是吧,叔?”李宏飞像是赶时间一样直奔主题。
他取出烟丝卷了只烟先递给钟意秋,钟意秋摆手道谢说自己不会抽烟。
他自己把烟噙在嘴边,又翻出火柴点燃,才开口说,“你说这些我咋不知道!学点文化是应该滴,但是我们这情况,新来的老师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供她哥哥上初中,再供她,实在是供不起。”
钟意秋觉得,一句没钱简直可以封死所有的道理。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来的嘛!水叔,我也没说让你供她上初中上高中,最起码再上几年,也等黑环长大点,再回来帮你们干活”李宏飞诚恳的建议。
不等他说话,钟意秋又补充到,“她现在只上了一年级,很多字还不认识,算数也算不好,以后生活上也会遇到困难。”
李云环爹表情有些松动,在呛人的烟雾里微微点头,“说的也是。”
“飞娃子,你咋又来了!指望我们这点学费给你自己娶媳妇啊!”外面响起一道泼辣的女声。
李云环她妈四十出头,穿着件黑底红花的短袖叉着腰进来,她细长脸,薄嘴唇,鼻梁奇高,不看现在松垮的皱纹,年轻时应该挺漂亮。
“梅婶儿,我都说过了,学费是书本费和杂费,交给学校的,我不收一分钱”李宏飞配合她,假装玩笑的说着。
“不是你收才怪,你一趟一趟的,不就是为了钱,不然你大热天的又带人来!”短袖宽大的领口在她瘦小的身上有些挂不住,说话时她一直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