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1 / 1)得撩人处且撩人首页

秦家东苑楼阁的视野,和容非想象中一样,辽阔而美好。    往南,青竹夹翠树,依稀可见河道上往来的竹筏与小舢板,对岸的繁华尽收眼底,却不觉闹腾;朝北,花阁游廊,曲径通幽,绿柳成荫,池塘泛荷,院墙外是秦家的糟坊,再向北则为葱郁林木。    安居东苑,一揽长宁镇的热闹与僻静,坐享市井之趣与山林之乐,忘烦嚣尘世之忧。    更让容非意外的是,西南窗户斜斜对着秦家书房。书房主人,恰恰是那位霞姿月韵的秦家姑娘。    他悄然离家,来长宁镇已有十天,后辗转到了秦家,眼见向往已久的东苑全然符合想象,便请求魏紫,让他小住些时日。魏紫虽婉拒,却给他留了一线希望,于是他白日东苑作画,夜宿北院客房。    一切平淡无奇,直至昨天夜里,他躲在僻静角落擦身,警觉院门被人推开,当机立断,灭了烛火,全神戒备。    不料,来者是位姑娘,且二话不说,将他扑倒在地,还拼命捂紧了他的嘴。    他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他的手,被不可触碰之处压牢了。    事后,那姑娘咄咄逼人,一听说他是租客,立马变怂。    容非猜出,她是秦家人。    捡到一枚精致的嵌贝云头扣,他更能确认,此女子非富则贵。她遇到烦心事了?真如她所言,有采花贼追逐她?不太像。    夜里,姑娘家的馨蜜体香与温软手感反复刺激着他,教他彻夜难眠。    次日,他如常在东苑画竹,忽而来了位衣饰雅致、惊鸿艳绝的女子,青绫衫,白罗裙,于花间挥舞双手,空中拈蝶,恰似蝴蝶仙,惊得他目瞪口呆。    这位姑娘身怀异能,非常人能及。    原本,他没认出她,只是被那一幕惊艳了。    她假装素昧平生,演技实在不太高明,反倒提醒了他。他笑而拿出她的扣子,没想到,她误会了。    被她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一笑置之,反正他如愿以偿,住进东苑,不枉此行。    午后窥见她在不远处翻阅书册账簿时,他心神不宁,时不时蹦出各种奇怪的念头,越是压制,却越来越烈。    他一生中见过的美貌女子数之不尽,唯她一人,以极其离奇的方式,使他心浮气躁。    若是寻常姑娘,倒也罢了,偏生是秦家人。    命中注定?    容非内心深处泛滥着诡秘的蜜味,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随手把兰竹图的山石、叶片画成了左右对称的模样。    完了完了,不受控制!他坐立不安,直到窥见她屋里多了个男人,一颗心落回原处,甜意散于无形。    秦家姑娘,与一年轻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软枕打情骂趣为乐。    那富家公子为哄她,亲手为她戴上首饰。她先佯作生气,而后笑语嫣然,生怕得罪了对方似的。    长宁镇上有名的秦姑娘,与攀高结贵的女子没多大差别!    枉费他今早认出她时,有那么一丁点沾沾自喜。    仔细看,那公子哥儿……不是贺祁吗?    容非冷冷一哂,更觉秦茉发髻下的宝石无比刺目。    .......    黄昏,斜阳金光落在青梅酒馆的酒幔上,旗帜迎风招展,簌簌有声。    酒馆门面不大,门边上贴了副对联——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内里十余套桌椅整齐划一,木架上大大小小放着酒瓶和酒坛,布置简单。    门前送别了贺祁,秦茉回身入内,趁馆子没客人,立即让魏紫替她除下金珠宝璎珞围髻。    魏紫拿在手里细看:“这儿有柳家首饰铺的印记,我去打听一下,值多少钱,回头送到贺家宅院。”    “嗯,”秦茉心潮未平,垂眸道,“再送两瓶新酿,说不定他们感兴趣。”    “茉茉,这事……能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秦茉轻叹一声:“贺公子他……承认想要收购秦家酒坊,以后,这局面更加尴尬了。”    过去十年,杭州贺家的风头一时无两,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秦家不过是水乡小镇上的小小商家,凭着独特的制曲、酿造技巧,成为这一带最具代表性的酒坊。纵然父亲遗留下不少珍贵之物,但大多不可泄漏,更不能变卖,秦茉如何与财力雄厚、涉及各行各业的贺氏家族抗衡?    秦茉心下难过,她不但在改良和创新方面无所建树,也不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见她默然,魏紫劝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秦茉咬了咬下唇,将围髻收回盒子,重新交给魏紫,正要让她尽快将此事办妥,酒馆门口忽然来了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健硕,五官端正,肤色黝黑,目光如电,脚步轻捷而有力。    此人脸生,且身负武功!    秦茉霎时记起昨晚跟踪她的中年男子,但这人看上去没到那年纪,且体型更壮,她心底慌乱感稍减。    对方自行落座,望了秦茉一眼,转头对店小二道:“来碗酒酿小圆子,一份酱蹄子,雏鸡脯翅儿,酒糟花生,再来碗面条。”    店小二应了一声。    秦茉只觉得奇怪,她家的酒馆,除了卖酒以外,还顺带卖些下酒菜,每天轮流做出三到五款,仅供客人堂食饮酒时解解馋,却不像正儿八经的餐馆酒楼那样,有各式各样的丰盛美食。    这位客人进门后,没叫酒,只要了些吃的,还吩咐厨房下面条?    秦茉疑惑地往向魏紫,压低了声音:“咱们何时做起面馆生意了?”    魏紫笑道:“镇上来了许多旅客,偶尔有人来吃酒,顺道用膳。我想着能挣一点是一点,让厨子适当备些面饼、米饭等……这位客人已来过两三回了。”    当店小二为那客人陆续送上菜肴,客人大快朵颐。    秦茉特地留意了对方的手,那是一双宽大、骨节分明的手,右手中指有握笔磨出来的茧子,虎口处皮肤粗糙。从其拿筷子的姿势、吃相来看,此人衣着简朴,但出身绝不低微,且文武骑射皆通晓,并非江湖人。    那人似乎觉察到秦茉不经意的打量,抬头的瞬间,眼神掠过审视之色。    秦茉对其颔首示意,浅笑道:“客官可愿尝尝我们这儿的酒?”    “……下次吧。”那人对上她清亮的眼神,有须臾惊诧。    秦茉猜想,这人夜里有要事,不能喝酒。    不多时,外头来了几位客人,身上携带武器,从言谈举止看得出是江湖客。    秦茉十天前已觉附近多了外地人,当时没多大感受。今日听魏紫说,西苑已住满,东苑也住了个容非,而今还有会武之人时常来用膳……长宁镇发生何事了?    对于江湖事,秦茉所知有限,如今不得不上心,尤其被轻功极高者跟踪后,她心里虚得很。    假装翻看账本,秦茉留神客人对话,无奈那些人个个是老手,说话声音极轻,秦茉竖起耳朵倾听,才勉强听见“藏宝图”三字。    藏宝图?什么藏宝图?    秦茉好奇心起,假意要调整架上酒瓶的位置,挪出几步。    那数人仍在争论不休,这回秦茉七拼八凑,听懂了三四成。    二十年前,凤阳首富库房在大白天被人一下子盗光了,部分珍宝散落在穷苦人家里,尚有一半以上不知所踪。    有人说,那富商得罪了权贵,受江湖名门打压,也有人认为,此事是出身于盗门的“风影手”干的。    江湖人传言,“风影手”是位从不曾露面的神偷,将毕生所盗的珍稀之物全数藏起来,汇合成世上绝无仅有的宝藏,并绘制了一幅藏宝图。然而,“风影手”早已消失多年,不知所踪。    直到去年,来长宁镇盗窃的一众小偷,屡次遭神秘人士揭露行迹,于是有人推测,“风影手”或其传人,极可能躲在这江南水乡小镇上。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各路人马纷纷汇聚于此,试图寻找传闻的藏宝图。    秦茉越听越无语。    什么藏宝图!绝无仅有的宝藏?无稽之谈!吃饱了撑的!瞎造谣!    父亲要是真有金山银山,她用得着为酒坊的生意操碎了心?还会怕贺家来吞并收购?    外界关于父亲的传说,除了“神不知鬼不觉”,其余没一句实话。    父母离世后,秦茉方从双亲的遗物中发觉,身为秦家酒坊继承人的父亲,实则拥有超高盗窃技巧,曾为朝廷密探组织所用,却又因顶头上司附逆,急流勇退,选择归隐。    而秦茉,为保家族安宁,只能让无意中得悉的往事永远尘封,并努力装作与此无关。    从架子上取了一小坛糯米酒,她朝魏紫笑道:“我先去看那小家伙有没有乖乖吃饭……”    “你一回来,他便听话了。”魏紫忙着结账,随口应了句。    步伐如心情一样沉重,秦茉走出内堂,横穿后巷,登上台阶,步向小豌豆的所在。    她不晓得来此寻觅“藏宝图”的人,最终会否将矛头指向秦家,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小心谨慎。    而刚入住东苑、看出端倪的那个人,她得加紧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