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01(1 / 2)嫁给前驸马他小叔首页

第一章

嘉善知道,自己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章和二十二年的一月,似乎是个永远也过不去的隆冬。这个冬天里,缠绵病榻的章和帝薨逝于乾清宫,享年四十二。

与嘉善素有旧怨的庄妃,于章和帝过世以后,被立为慈懿文太后。庄妃之子赵佑成,因是皇帝在世时便被立作了太子。

先帝驾崩,太子理所当然地登了基。

父皇仙逝,嘉善生命里的唯一保护神,顷刻间诧然无存。

嘉善本是唯一的嫡公主。新皇登基以后,慈懿文太后膝下却还有两位亲生的女儿——淑娴与惠安。

如今,她们也与嘉善一道被晋为了嫡长公主。

甚至为了让太后脸上有光,淑娴、惠安的身份,一日日地比嘉善这个元嫡的公主还要尊贵。

墙倒众人推,嘉善能预料得到。

她猜不到的是,有朝一日,她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死在驸马的剑下。

嘉善与展少瑛是少年夫妻。两人至如今已成亲九载,或许曾经也有可能,可以共同拥有一个孩子的。

然而,那个孩子实在来得不是时候,已被嘉善亲手流掉了。

“殿下爱过我吗?”

展少瑛与嘉善一同站在内室里,他的身影修长,仅用单手执着佩剑,剑锋尖锐的那头正垂于地面。

展少瑛不是将军,他甚至从没习过武,因而拿剑的姿势很有几分别扭。在嘉善的注视下,他的动作明显不自然起来。

展少瑛双目微红,他抿直了嘴角,哑声道:“公主应该,从没有在乎过我吧。”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展少瑛侧头望向嘉善,唇畔有一丝怅惘的笑容。

嘉善正歪着头打量展少瑛,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她薄唇微张,眉峰轻挑,双眸里有水波潋滟:“驸马又在拿我的公主府取乐了。”

嘉善长着一双晨星般璀璨的眼睛,她的肤色莹莹如玉,这更衬得她皓齿星眸。相比起其他公主的小家碧玉,嘉善唇色上的朱缨一点,却使她显得英气昭昭。

只是这双曾顾盼生姿的眸子,如今却一丝感情都没有。

“爱,或者不爱……”嘉善有意顿了顿,“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打量着展少瑛的目光极其冰冷,仿佛是在注视什么物品,而不是看一个人。

展少瑛凄楚地笑了笑。

嘉善的瞳仁里闪着冷意,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此时此刻,她不像个公主,反而像是一个冶艳的妖精。

她反问道:“我若说不爱,莫非驸马就打算,这么杀了我?”

“殿下恨我吧。”展少瑛截过话头,他怆然道,“这一年里,我新添了五个通房,却只来过四次公主府。”

“殿下一定恨极了我。”展少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的视线盯着地面,没有敢看嘉善。

嘉善的声音清脆,她饶有兴致地确认道:“是吗,四次?驸马比我记得清楚。”

嘉善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至于那几个通房——”

展少瑛匆忙抬起头,他微红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仿佛十分渴望听她接下来的话。

“就更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嘉善躺在软榻上,一手轻敲着桌子,她不以为然地说,“倒是我听人讲起,含珠好像有了身孕。”

她求证般地瞧了展少瑛一眼,却见他不发一言,只是嘴唇在微微颤抖。

嘉善遂没心没肺地笑说:“驸马还是早做打算罢。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到底是从我身边出去的。”

“我看,不如赏她一个体面。也请驸马抬她做个姨娘。”嘉善轻轻偏过头去,她的口吻近乎温和。

展少瑛听到这儿,不由心中一恸,他喃喃说:“含珠……”

他握剑的手,不自觉又加了几分力道。他忽然猛地抓紧了剑柄,抬起剑身,那冰冷的剑锋直指向嘉善。

如此杀气凛然,嘉善却没看他一眼。她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玩弄着自己指甲上的朱色蔻丹,似乎是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展少瑛眸光低沉,清俊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了一丝不可见的期盼。

他紧盯着嘉善,轻轻开口道:“殿下的贴身婢女爬上了我的床,殿下只希望我,赏她一个体面吗?”

“那你想我怎样呢?”嘉善莞尔一笑,她的杏眼含情,五官英气又精致,她轻声细语地道,“你教给我,我说给你听。”

展少瑛的眼角莫名地感到干涩,片刻后,他方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含珠告诉我,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嘉善的长睫微眨,她动作一顿,连指节都不易察觉地缩紧。

“可是你选择了,不要他。”

“是吗?”

展少瑛侧过身,他在笑,笑得斯文又可怜。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嘉善看。他的目光,从她的满头青丝,略到了她娇嫩欲滴的嘴唇上。

嘉善今日擦得唇脂正好是艳丽的殷红色,一如他们成亲那天的龙凤花烛。

他那无缘相见的孩子,死的时候,大概也化作了这样的一摊血吧?

展少瑛的嘴角,终于咧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来,他摇着头说:“你真残忍啊,我的长公主殿下。”

“你为什么,连我的孩子都不喜欢呢?”

“你难道没有心吗?”

展少瑛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一团厚厚的沙子堵住,堵得他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泪珠不知何时开始滚滚而落:“我们成亲九年,你却连我的子嗣都容不下……”

他的嘴角倏地咧得更开、更厉害。

他死死盯着嘉善:“你没有爱过我。”

他在说给嘉善听,又好像是在劝告自己,展少瑛低低地重复道:“从来没有。”

“嫁给我的每一天,公主是不是都痛不欲生……”

他微微闭上眼,那些温暖而旖旎的画面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最终的记忆,定格在了一句不知谁说的话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