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我在这里……”

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徐青一惊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在被火包围的小楼后，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的水已经被蒸发得所剩无几，谢鲸歌躺在浅浅的水里，浑身遍布着伤痕，水面刚没过她的鱼尾——谢鲸歌是鲛人，是九安资历最老的成员，从九安诞生的那天起，她就在这片海域守着界碑之门，几千年来从未离开过。

徐青的幼年、童年和大部分少年时光都是在界碑的世界里度过的，谢鲸歌先后扮演了徐青母亲、师长、姐姐、朋友的角色，她手把手地教会了徐青如何与界碑沟通，见证了徐青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的一切。

徐青跳进被谢鲸歌的血染红的水池里，“你还好吗？”

一低头，她就看到了插在心脏上的长剑——那是谢鲸歌的武器。谢鲸歌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用鲛人之血化成毒雾，将闯入者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此地。

“是谁闯进来伤了你？叛党吗？”徐青问。

“咳咳，是……是刘准。”每咳嗽一次，血都会从谢鲸歌的嘴角溢出来，“九安大长老刘准带着部下全员叛变，咳咳……”

“徐青……你要小心……”谢鲸歌面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着，“九安已经乱了……她、她回来了……”

“谁？”徐青不敢碰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明烨……她另一个名字叫、丹朱……”谢鲸歌说，“你要小心她……她迟早会杀你。”

“界碑要撑不住了……神和魔一旦降世，第一个要找的，都是你……”

谢鲸歌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微微笑了起来。她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徐青的面庞，伸到半空，却再也没有力气。

苍白纤细的手颓然垂下，浸在了浑浊的池水里。

火迅速地烧了过来。

*** *** ***

丹朱穿过了这座小岛，走向了被连绵岛屿包裹起来的海域。

海水很清，清澈得给人一种很浅的错觉。无数大大小小千姿百态的珊瑚在水中飘拂招摇，映得海水也呈现出了绚丽多姿的颜色，青、白、嫩黄、玫红，鲜艳而不刺目，美得不似人间。

这里也确实不是人间。

抬眼望去，远方的界碑宛如海市蜃楼，散发着明亮的圣光。

丹朱轻轻踩在水面上，向这片海域中央走去。所过之处海面泛起涟漪。彩色的水底盘旋着一股股暗流，那是密密麻麻的海妖在流连，无数鱼形线形的影子隐藏在珊瑚之间，交织成一片。

丹朱越走越快，离那道圣光越来越近，隐约看见光芒里模模糊糊的树影——那是她的故园，旸谷扶桑。

界碑并非简简单单的一块碑，而是体量相当大的一个构架，中央的“墟”是连接人间与其他世界的通道，常年散着圣光，你能在它虚幻的光影中看到的，都是你念念不忘的地方。

白云在碧空中飞快地移动着，飞鸟在云间穿梭，一旦进入圣光之中就立刻消失不见。

丹朱继续向前，光影中的扶桑树越来越清晰，每一个枝杈都脉络分明，沐浴在圣光里，像裹在白色的焰火之中。

她恍惚间宛如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天空中只能有一个王，凤凰与金乌在短暂的停战后终于撕毁了和约，天空中弥漫着战火，华美的羽毛浸透了鲜血，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无数火从天空中坠落，落进碧蓝的海里，把水都烫得燃烧起来。扶桑被点燃了，枝丫焚烧着歪下去，像一颗颗流星。

平时骄里娇气趾高气扬的小金乌们哭嚎着想要逃离，却被从天而降的烈火灼烧了双翼，最终尖叫着坠入被烧红的大海里。

幼小的丹朱躲在仅剩的没有烧起来的树洞里，渴望着有一双能带她离开的手。

那双手却将她推向了地狱。

那个时候，这里名叫“旸谷”。

太阳从这里升起，光明从这里诞生。

丹朱走到了界碑之下。

她的脚刚踏上去，原本黑沉沉的地面突然光华大盛，界碑的阵势霎时运转开来，磅礴的威压瞬间将她压制，丹朱胸口剧痛，顿时跪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就是界碑的威压，没有得到它的认可，谁也无法通过。

界碑诞生于诸神混战致使人间生灵涂炭的年代，诞生的意义就在于守护人界，因此对于神魔，它尤为排斥。生为上古神女、后来又堕魔的丹朱，很显然被它针对了。

丹朱试了试，所有的法力都被禁锢了。

界碑果然邪门啊。

丹朱笑了笑，还好她早有准备。

她艰难地站起来，从颈间扯出了一条坠子。

一条细细的链子上，坠着一颗水滴型的红色珠子。

红得像血。

红色的珠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化出清影万千，清甜的气息从其中弥散出来。

仿佛是认出了熟悉的气息，界碑的阵势缓慢地停了下来。

这是徐青的心头血——离开隧道的时候，丹朱从她体内抽取出来的。

这也是徐青昏迷入院、醒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原因之一。

就当是救那个小丫头出来收取的报酬好了。

丹朱这样想着，把项链重新戴回颈上，红色的光影收敛在了她如雪的锁骨间。

上万年前她走的时候界碑还没有出现，因此她对界碑并不熟悉，干脆找了最简单的路线，从大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大门敞开着，像无声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