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过晚饭,谢倚天把谢元娘叫到了书房。 书房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墨画,是早年著名的杨墨大师的作品,谢倚天最喜欢的一副,他盯着画看了很久,直到听到门外有声音才收回眼神,“进来吧。” 谢元娘推开门,在几步外盈盈行礼,“爹爹,您找我?” 谢倚天走到书桌旁坐下,谢元娘今天穿了件嫩黄色流水曳地长裙,上面披着火红色狐裘小袄,越发衬得朱唇嫣红,盈盈如玉。 一时不由得感慨万千,“你且坐下,爹有事找你商量。” 心里明白着父亲大人找她是为了她的亲事,只是知道是一回事,面上还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好奇,“爹爹有什么事明儿吩咐也是一样的,天色已经如此晚了,女儿担心会影响爹爹的休息。” “不妨事。”谢倚天道:“转眼间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些年也是爹爹为了忙着做生意忽略了米,忽略了家里,爹爹实在有愧。” 谢元娘忙说:“如没有爹爹和大哥整日的到处奔波,也没有我们如今安稳富裕的日子,爹爹千万不要这么说,是女儿有愧才是,没能帮上爹爹和大哥的忙。” “你也别这么说,女儿就该养在家里,哪里有到处跑的道理。”谢倚天立即打断她的话,就把今天顾侯爷的意思传达给她,“其实爹爹之前也给你暗中相过一个人,原本看着他是白手起家,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到今天的地位,没想到也是人心隔肚皮,差点酿成了大祸,幸而老天有眼,才不至于错到了底。” 谢元娘想,可不就是老天有眼么?前世孽今世报,韩子砚是罪有应得,怪不得谁。这还得多亏了顾某人,要不少不得要花费她一番心思。 “我想着,顾大公子是个好的,顾家和我们也是相识的,而且早年从商,人口也简单,你嫁过去也不用整日费劲心思争斗,只要伺候好婆母,相夫教子,一家人也就没什么事需要操心的。你觉得呢?” 谢元娘的脸上飞出两抹红晕,“亲事自古以来都由父母做主,爹爹说好便是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位顾公子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谢倚天就哈哈大笑起来,“要说我这位好友,为人最为爽朗,他的儿子我今天也瞧了一眼,不止相貌俊朗,而且性格稳重温和,彬彬有礼,若说人品,你根本不用担心,爹爹敢保证,绝对是百里挑一。” 谢元娘撇撇嘴,性格稳重彬彬有礼还说得过去,性格温和什么的,她实在不敢恭维,顾流年那是性格温和么?根本就是有仇必报,谁得罪他谁就该倒霉。 嘴上却说:“爹爹不过才见过他一面就能如此肯定?人心隔肚皮,万一又是个表里不一的呢?” “不会。”谢倚天非常肯定的否决了,“顾侯爷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谢元娘又撇撇嘴,人品什么的是没话说,但听她爹那样描述,就知道顾流年他爹也是个不着调的,“爹爹,您既然已经看好了,女儿也没什么话说,一切但凭爹爹做主就是,不过还需秉明奶奶哥娘知道才是。” “这个是自然的。”谢倚天道:“不过我是打算让你先看看顾公子后再决定,这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要慎重一点。” “爹,这个不大好吧。”谢元娘红晕满面,“哪有女子未出嫁就相看未来的夫君的。万一相看不成功,不是闹得两家不愉快么?” “这有什么的。”谢倚天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有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相看未来夫君的事,何况是我们,商户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多讲究,我已经跟顾侯爷说好了,挑个时间让你们两个见见。” “就听爹爹的。” 谢倚天的一席话,谢元娘深以为然,女儿家嫁得好不好,不在于夫家多显赫,关键是看在夫家能不能顺心,只要婆婆明理,夫君体贴,比什么都强。 好在她爹还算开明,事事为她考虑。 话说若是顾流年听到她刚才的回答,会不会气得从家里奔过来? 谢元娘一边想着一边回了院子,进到屋子里,陡然被热气扑了满面,她舒服的伸了个腰,解下身上的狐裘小袄,唤道:“小菊,准备热水。” 没人回答。 手忽然顿住,小菊一向随叫随到,今儿是怎么了,半天也没人应? 不过她也不在意,这里是她家,又是她的房间,能有什么事?小菊大概是到哪个地方偷懒了吧? 解开小袄同时也往里走,谁知走不到两步忽然的就顿住了,谢元娘燥得真想拿起东西捂住脸。 对面,顾流年笑盈盈的走过来,“小的这就伺候小姐准备热水好……” “闭嘴。”谢元娘低喝一声,又忍不住向外看了看,“夜闯闺阁,你太大胆了吧。小菊是你支开的?” 顾流年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谢元娘又问:“你不是和侯爷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非常不待见他似的。顾流年的眉毛就竖起了半边,“见到我不高兴?” 谢元娘好笑的睇着他,“你能想起我我自然是欢喜,但是现在实在不适合见面,越是这个时刻,我们越是要小心才是。” 顾流年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道:“你会这么想,未来的岳父大人也会这么想,那我们偷偷见面就容易多了,横竖我爹也是应允了,就算被逮到了,我们再我爹出马也就是了,怕什么?” 谢元娘被他这段话雷得暂时忘记了动弹,这家伙,连自个的亲爹也坑,还坑得这么自然。“我爹是不会知道,但我大哥呢?他的警惕性可是很高的,你能瞒过一次,未必能瞒过第二次。” 顾流年就道:“大舅兄是个人物,但他没事不会半夜来这溜达吧,虽说是亲兄妹,到底还是男女有别。我既然出现在这,自然不怕,是作了准备的,你就放心吧。” 谢元娘白了他一眼,他还知道男女有别,那这会偷偷摸摸来她这里怎么就不说男女有别了。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想通了后也不扭捏了,大大方方坐在炕上,屋里温暖如春,盆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干脆就把狐裘小袄放到一边,看着他:“我一直在想,你把韩子砚整得那么惨,他身后的族人却不是愚笨的人,会不会扑过来替他讨个说法,韩子砚在自家族人面前是算不上台面,好歹这是关系到面子问题……” “面子再大,还能大得过命?”顾流年也坐到炕上,“韩氏族人在韩子砚养伤期间,已经将他逐出家族,说是他为人不端,行为不正,不堪为韩氏族人,以后他的一切将和韩氏家族无关,还告诫了族内,莫要将女儿嫁给他这种人。” “啊!”谢元娘摸摸下巴,“这么快,而且还狠了点,这里面有你的手笔吧?”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插手到人家家族里的事。”顾流年道:“无非就是传传几句闲话,阐述下事实,倒没想到他家族的狠人也是不少,以后,你可不要和姓韩的走得太近。”又说:“我一路过来,还没吃晚饭,你这里有吃的没?” 谢元娘就吓了一跳,“你半点东西都没吃过,你怎么不早说!”蹬了他一眼,“早说可以叫小菊准备宵夜过来,边吃边谈。这会已经晚了,可不能随便乱吃,还是准备一些比较容易克化的。哎哎哎,你吃完马上就走,还是准备着在路上吃吧,不然也不好克化,还有,记住不能吃多了,吃多了肚子涨。哎哎,小菊不在,都怪你,把她支开,现在找谁?” 顾流年看她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值了,他从小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身边伺候的都是些小厮,丫鬟什么的他从不让她们进入他的房间,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不一样的,原来有人替自己操心的感觉还真不错。 他就笑着说:“其实那丫头没走多远,你叫一叫,她就出来了,我们在这,总不能没人替我们把风吧。” 难怪,他有恃无恐。 谢元娘马上就叫来小菊:“你去厨房准备一些吃的来,要能够克化的,薏米杏仁粥,银耳莲子羹,甜酒汤圆,再来一碟玫瑰糕点吧,都是粥,怕吃了不饱,快去吧。” 小菊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顾流年坐在炕上看着未来的媳妇为他忙碌的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熨贴,“除了我娘,你可是第一这么为我着想的,我可是真心欢喜。” 谢元娘就嗔他一句:“尽说着占我便宜的话,我是可怜你这么晚了还饿着肚子,你晕倒事小,被人发觉了事大,待会你把点心带上了路上吃,早点回去。” 顾流年摸摸鼻子,美好的幻想破灭,于是厚起脸皮来,“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总该叫我吃饱了才走。” 又说了一会,小菊就端来两碗粥和一大碟点心,都是谢元娘平日里爱吃的,“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能叫小菊准备这些,晚了不好吃太饱,你先将就着吃一些,等下次你再告诉我,我好提前替你准备。” 顾流年就哈哈笑起来,伸手去捏她的脸,“看来我爹和我娘叫我早点成家是不错,有个媳妇在家为我操办一切,是个件非常惬意的事。” 谢元娘拍掉他的手,佯怒道:“再动手动脚的,我就叫人撤掉这些点心,不给你吃。” 顾流年还真不动手动脚了,老老实实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