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琅从后门入将军府,在书房找到晏楚和杜若。他不敢进去,犹豫半晌蹲在墙脚偷听。盛夏将尽,这里的蚊子多且毒,只不过眨眼功夫,他已经被咬得满身包。 方世琅咬牙忍着,屏气凝神听见杜若在问:“近些日你可好?上次听阿炎说你伤重,我一直很担心。” 哼,我媳妇要你担心什么?方世琅在心里暗骂,早就忘了自个儿是被拿来挡箭的。 晏楚一笑,道:“还好。只是外伤,未动筋骨。” 她声音悦耳,不似往常生硬,这令方世琅很不是滋味,他不自由主扁起嘴,贴着墙慢慢往上移,移到与窗框同齐,终于能从窗缝里窥得一二。 杜若与晏楚同坐一席,不分宾主。晏楚怕他累,还给他用她的小凭几。两人挨得近,手都快叠到一块儿去了。 方世琅吃醋了,差点把这一排窗框啃了去。正好一只不识眼色的蚊子飞来,他伸手一夹一拈,让它粉身碎骨。 杜若又问:“过几日是珑贵妃的生辰,陛下为她在宫中摆宴。帖子我昨日收到了,不知可有给你。” “早给了。”晏楚回得随意,也没有多少关心。“我不打算去。” “为何?此次你回来都没去看她,这么多年她也很想你吧。”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晏楚一口饮干杯中茶,半嘟着嘴像是不高兴了。 方世琅拧眉想半天,恍然大悟。之前有听庞府菜婆子说过当年南诏王降,献上貌美如花的长公主,而晏楚便是跟着这位长公主来周国,寄于皇宫琉璃瓦下。长公主很受宠,这么多年一无所出,皇帝老儿还把她捧在手心里,差点封她为后。看来这皇帝和太子都对南诏女子有执念呀。 想着,方世琅又往里面窥。 杜若又离晏楚近了几分。 “别这样,我愿以我半生性命换阿楚无忧,另半生性命换阿楚开心。” 杜若莞尔,万物皆无色。 方世琅盯着那只要摸上晏楚的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妈的,半生加半生,你早就挂了!再碰,你敢碰…… 晏楚把手挪开了,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杜若指尖微顿,悄无声息地收回去,继续哄她:“刚才还说不生气,怎么又耍脾气了?” “刚才还说不提这事,怎么你又提了?” 杜若说不过她也舍不得埋怨。他微蹙起如画的眉,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晏楚笑了,眼眸清亮如一汪春水。 还没正式交锋,方世琅就觉得自个儿输了。他恹恹地缩回去,蹲坐在地。明明是他偷看在先,心里却在数落杜若不知廉耻,勾、引有夫之妇。 “杜公子,这大白天的,你与我老妹靠得这么近,不太好吧。” 忽然,韶玉冷笑声横空出世。方世琅一惊,连忙起身往里看,韶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似乎也盯着他们很久了。 杜若的脸略苍白。韶玉皮厚地往他们中间一坐,挥手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就别客气呗。方世琅,你也可出来了,当什么缩头乌龟。” 哈?!方世琅猝不及防,就这么生生地被韶玉卖了去。他逃不是、躲不是,纠结半晌,硬着头皮现身了。 杜若的脸更白了。晏楚见到方世琅杏眼瞪得滚圆,若不是有人在,或许她会抽出那根狼牙棒来。 一时间,方世琅腿软了,走路都要打哆嗦。好在袍子长人家看不到腿,要不然就难堪了。 “世琅,你是这里的正主,随便坐。” 韶玉这不嫌事大的,拼命把方世琅往杠头上推,狐狸眼带着笑,似乎在说:我这是帮你,你别不争气。偏偏方世琅怂,瞅一眼晏楚的脸,铁青的;再瞅一眼杜若的脸,死白的。他真不知韶玉是帮他还是害他。 算了,都这样了,干脆就豁出去。 方世琅往晏楚边上坐,带着几分宣布主权的味道。晏楚侧首扫他好几眼,他心里略慌,喉结滚了又滚。 “今日放假,所以我早回来了。没想到杜公子来了,招呼不周。” 方世琅摆出一家之主的气派。韶玉赞赏地点头且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 杜若垂眸浅笑,云淡风轻。“世琅客气了。我来拜访师妹,未向你通传,是我失了礼。” 人家道歉都是风度翩翩。方世琅见之都不好意思发火,嘿嘿笑着说:“没事,没事。” 话音刚落就有东西刺了过来,是韶玉的目光,就如两根细针。 方世琅略微不自在,眼角一飞又见晏楚虎视眈眈。“是我无理了。”他连忙改说辞。“上次有说过替杜公子治病,一直未能兑现,还害得杜公子亲自跑一次。其实杜公子大可以向我开口,不必客气的,你想你告诉我媳妇,媳妇再来和我说,绕这么大圈子多累。我这就去拿药箱,杜公子稍等。” 说罢,方世琅起身,两面不得罪。 杜若把脉完后就回去了,期间倒与方世琅挺热络的。他风姿极妙,人又长得好,而且博古通今,半日下来方世琅终于明白晏楚为何会喜欢上他了。 虽然方世琅与杜若身份悬殊,但是他觉得自己风采也挺好,若是在都城熏陶个几年,说不定还能比过他。只是眼下还不能想得这么远,韶玉刚挨了晏楚的骂,接下来就轮到他了。进书房前,方世琅紧张地搓着手又在原地跳,当听到晏楚喊他名时,他依然不争气地哆嗦了下。 “我来了。” 方世琅乖乖进去了,还与韶玉打个照面,两人顺便互换个眼色。 -你被骂得惨不惨? -惨。 -好,轮到我了。 方世琅大义凛然地迈开步子,一撞眼晏楚凌厉目光立马矮去半截,“卟嗵”跪在地,委屈巴巴地露出可怜样。“媳妇,我错了。” “谁让你叫我媳妇的?” 见她威严,方世琅不由缩下脖子,端正态度,改口说:“将军,我错了。我不该回来的。还有我没有在偷看,全是韶玉坑我的。” 塑料兄弟花凋谢了,孰不知方世琅在说这话之前,韶玉早就把他卖了。可晏楚很疑惑,因为先前在书房,她知道有人在偷听,猜得出是韶玉,但没想方世琅也在,就凭他这个手不能提、拳不能打的小人物,怎会逃得过她的耳? 不管是真是假,先打他一棍子再说。 晏楚拍起桌案,厉声喝道:“我最讨厌偷偷摸摸了,当初见你老实才把你留在身边,如今你让我说什么好。” 方世琅不吭声了,很心虚地低着头。其实他也挺看不起自己的作为,当初师父让他坦荡荡,没想做了两回蹲墙角的货。 “将军,我……” 方世琅话说到一半,忽然一张纸伸到他面前,上面列了许多条目,像是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