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骑将军晏楚又大胜了,仅凭一杆红缨枪,一匹赛雪马直闯敌营,取下敌将首级,以血当酒在众人面前痛饮。没人性的豪举吓得蛮子丢盔弃甲,也让南疆流言纷纷。 有人说晏楚浑身黑毛,大嘴利牙,专吃生肉;也有人说晏楚身高十尺,宽八尺,走路山都会震,所以当方世琅看见晏楚将军时,足足愣了半炷香的功夫。 将军的黑毛呢?将军的大利牙呢?将军怎么是个女的?!!! “郎中请来没?” 车骑将军晏楚发话了,轻声细气的,哪有以血当酒的豪迈。方世琅心生好奇,偷偷往帘后瞅,忽然两道利剑似的目光直刺而来,差点扎瞎他的眼。 “小人在。”方世琅很窝囊地俯首在地,抖得像糠筛。 “让他过来吧。” 话落,两侍将架起方世琅把他拖进青纱帐。方世琅抬头看看左右,两侍将胡人模样,像是兄弟,一个黑些一个白些,眉眼俊逸,人高挑,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如此出色人物竟然只是区区侍将。方世琅又有些想不通了。 拨开迷雾见月明。方世琅终于能见晏楚将军的真容,可他这怂货不敢看,一直低着头轻声问:“将军哪里不舒服?” “你不会看?”将军不耐烦了。“阿火、阿炎你们找来的郎中行不行?不行我就自己拔了。” “使不得!你忘了上回你拨完胸前箭后血狂飙,差点就止不住了吗?” “说得也是。郎中,你快来吧。” 方世琅被点名,心慌,只好提着药箱硬着头皮上了。他看到地上有副血甲,一吓,缩回脚,而后小心绕过它上台阶,不经意地就看到坐在虎皮椅上的晏将军散着乌发,上身只着裹胸,后背上插有一根长箭,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关系,她白得不像常人,更显得眉清目秀,乌发黑亮,若不是背上那根指天箭,方世琅完全无法将她和车骑将军联系起来,相貌如此温婉甜美的女子,怎么会杀人饮血? 方世琅深吸口气走到晏楚背后,正想拔箭却看见她后背上无数伤疤,有旧有新,新添的几道口子还在冒血,将裹胸白布都浸红了。 “将军,我先帮你缝伤口吧。” “成,针脚好些,要不然要你脑袋。” 方世琅的针下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要人命的活,他不过在山间野路偷挖几根野参,没想就沦落到这里来,简直就是喝水都塞牙的霉照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方世琅起针下狠手,将晏楚背上的刀伤缝扎实。 “嘿嘿嘿……哈哈哈……这姿势怎么这么奇怪。”晏楚盯着书笑得发癫,似乎不觉得疼。方世琅好奇,心想兵法书有这般好看?于是他就偷睨半眼,瞄到书上春、色无边小黄段子和春、宫图,一不小心针扎歪了。 晏楚没察觉,方世琅舒了口气,拔起针重新缝,胆颤心惊地连汗都不敢擦,眼一抬,还见阿火阿炎虎视眈眈,隐约中还有几丝嫉妒的味道。 终于,方世琅利落缝住伤口,只差没有拔箭了。他往手上呵口气,正欲大施拳脚,忽然有人闯入帐内,跪地拱手:“报将军!收到密报,陛下要召将军回都城,并下旨让您与太子成婚。” “什么?!”晏楚拔葱似地站起身,一把拨下背上指天箭狠摔在地。“竟然还想把我嫁给那傻儿子!” 阿火、阿炎立马跪地拱手:“将军,息怒!!” 方世琅被飙了一脸血,不得不戳戳晏楚的后背,小心翼翼轻声提点:“将军……流血了……止不住,会死的……” 就这么一戳,晏楚眼睛里亮出了花,她回过头打量起这个刚抢来的小郎中,白白净净人老实,长得也真不错。 晏楚仰天大笑三声,道:“下令下去,我明日就成亲。新郎……”她拍拍方世琅的肩头再捏几下,验完货后就以赞赏的口吻道:“就是你了。” 方世琅愣住了,这从天而降的铁锅他可背不起啊。 “将军,我家有老母……” “阿火,阿炎把他拎下去洗洗干净,明日成亲。” “是!” 两侍将气势汹汹地抓住方世琅,狠狠地拖走了。方世琅叫屈又叫冤,伸着手皱着眉叫道:“将军,三思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条狗啊……将军,你的背还在冒血,止不住会死啊!将军,开恩呐!!!” 晏楚无动于衷。她直勾勾地看着方世琅被拖下去,顺便朝他挥了挥小手,接着从他的药箱里翻出块狗皮膏药往背上一贴,完事了。 方世琅被阿火、阿炎两兄弟足足折腾一个时辰。他俩对将军的新官人很不满,搓澡不用巾改用刀。 “你以后敢对将军不好,哼哼。”阿火以刀背刮着方世琅的手臂,连毛带泥的一同刮了下来。 阿炎不甘示弱,拼命往浴桶里添热水,顺便再瞄了眼方世琅的命根子。哟,挺壮观呀,于是壶嘴歪了点,直接浇上去了。 方世琅憋屈极了,唯唯诺诺不敢哭,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多谢二位提点,我定不会忘。” 阿火又问:“刚才你有说上有小,下有老,你成亲了?” “没没……没成亲,小的是表舅家的,哎哟!” 阿炎接着问:“那条狗是母的还是公的?” “回大人的话,是母的。哎哟!” “一个大男人养什么母狗。”阿炎往桶里加烫水,水气氤氲把方世琅的脸都蒸红了。方世琅快哭了,吸吸鼻子吞下泪,嚅嗫道:“大人……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你竟敢骂人!”火炎两兄弟不约而同把方世琅的脑袋摁进水里…… 一个时辰过后,阿火和阿炎出来了,两腮飞红,一脸心满意足样。方世琅抱着红通通的身子,蜷缩在帐榻里瑟瑟发抖,满心想着如何逃出魔窟。 其实方世琅无父无母,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条狗全是瞎编的,他从小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混,习得些医术,有事没事就到山里挖草药用来换钱度日。若是那天他知道车骑将军率兵擒流寇,他死活不会进那座山的。 怎么办?方世琅往帐外看,到处是兵,逃不了莫非真要与晏楚成亲不可?想想,她长得挺美,到时眼睛一闭就行了呗。 方世琅打起如意算盘,偏在这时听到猪惨嚎,往外看去就几个大汉拉来头大猪,当场宰杀割肉,然后削下不见天位置上的几两鲜肉放在盘中,嚷嚷道:“这肉新鲜,快些给将军送去。” 阿炎拿过盘子走了。 方世琅闻着血腥,看几个大汉嚼着生肉,差点吐出来。 这传言半点都不假啊,这婚事不能成! 方世琅鼓足勇气,穿起衣裳大步冲入晏楚营帐想要与她说理,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晏楚一手持酒壶一手拈块沾酱生肉片,昂着头往嘴里送。“咕噜”一声,生肉入喉而过,她的嘴角涎下一丝血,鲜红的,很触目。 “嗯,你找我?”晏楚舔去嘴角血,喝口酒。 方世琅鼓足的气瞬间就泄了,说句没事,转身想跑。 “来得正好,陪我喝酒。”晏楚手一招,方世琅就被阿火和阿炎两人架过去了,“不”字还没出口,他又被摁在凳上动弹不得。 晏楚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抓起把肉片塞到嘴里,大嚼特嚼故意吓唬他。方世琅也装不出勇敢样子,脸色渐渐发白,看到血从她嘴里不停往下淌,忍不住冲到帐外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晏楚大笑,女儿家的声音本是动听,可眼下方世琅就觉得刺耳无比,人家分明是在嘲笑他。 不就是生肉吗?有什么了不起!怂还不行? 方世琅很没气魄地逃了。火炎两兄弟看他这仓惶的小人样不约而同咂嘴摇头,接着回头问晏楚:“你真要与他成亲?” “没错,到时你俩可得多喝几杯酒。”晏楚轻咳两声,捡起毯子裹住受伤的身子,她失血过多,脸色越发苍白,可依旧坐如青松,背挺得像把尺。 阿炎不满,直言不讳。“他不过是个小郎中,怎么配得了你?” 晏楚不以为然,吃口肉喝口酒。“这郎中也挺厉害,你瞧他药箱里的药都是稀罕货,有几样我都没见过,再说他只是个挂名而已。我们晏氏在南疆奋战多年,军功显赫,为何要进宫去给傻子生儿育女,宫里有我姑姑还不够吗?” 阿火与阿炎面面相觑,想了又想,不死心。“阿楚是南诏公主,可不能这样随便挑人嫁了。” 晏楚哼笑一声,道:“南诏早就没了还有什么公主呀。” 说罢,酒盏一扣,躺下歇息了。 方世琅并不知自己要当附马爷了,他回到帐内抓耳挠腮,思忖半晌决定走为上。他在帐里等到夜沉,往外一探,竟然没有守卫,于是他准备蹑手蹑脚爬出营,而后趁夜钻进山里,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万事大吉。 方世琅想要回自己的药箱,可箱子留在将军帐里偷不出来。为挽回损失,他瞄中了挂在桩上的猪肉,趁人不备时偷下两块吊在脖子上,接着就悄悄地跑了。 谁想猪肉上牵着根细绳,以防黄鼠狼之流。方世琅把它牵走时不小心触动机关将厨子惊醒了。厨子大骂一声:“特娘的!”手持大刀冲出来,“咣”地踢翻地上锅。 这一阵动静把整个营都闹醒了。众兵将纷纷举起火把持刀冲出来,一晃,就见方世琅骑在篱笆上,脖上悬着两块大猪肉,很尴尬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