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还有这事儿?婶子还说啥了?”
“她说叫我别跟你们乱说呢!”
“啊呀那人都走了多少年了,怕什么?”
“……也是。就跟你们说说吧。”烟斗老汉磕磕烟斗,“你婶子是外村嫁过来的你们知道吧?她当时说啊,她以前在娘家有个邻居跳井了,那文化人刚来时候的样子和那邻居跳井前几天的样子可像了!”
“呀,真的!”“这么吓人?”
“我猜啊和他一起那个孩子估计也是担心他,才一直跟他说话,一直给他找事做吧。不然哪有那么能闹腾的人?”
红脸点头,“有道理。”柴刀却道,“闹腾吗?我不觉得啊,他挺有趣的,哈哈!”
梁端不禁又去看那副楹联,觉得方才不对的感觉有了着落。但梁六侠文墨只是平平,也咂摸不出什么深的来,只觉得这词儿虽然别扭,却也并非毫无生机。
“那还不闹腾?要我说呀,他就是爱管闲事。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就跟着操心。”
“对啊,那文化人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说!”
“不过那孩子确实文化好,知道的挺多的,不光会写字,种田的事也知道一点,盖房的事也知道一点、我家房梁歪了不敢动,他帮我出主意来着。那个闹腾孩子也不得了,噌一下就跳上房去,按那文化人说的把梁修好了!”
“这么厉害!”
“是厉害!就一下,从平地就上了房了!”
“那兄弟原来也是个大侠吗?怎么没看他露过?”
“就是啊”“真的!”
梁端也颇惊讶。这村里家家都是高大瓦房,梁都不低,他自己要上去说什么也得在墙壁或立柱借力,最少也得三步,怎么那兄弟那样好的轻功?便问,“果然是江湖中人吧?可曾问过他门派姓名?”
烟斗老汉摇头,“那倒是没打听,听过也不记得了。”
“哎呀我就记得他问那文化人名字了,”柴刀给大家添了酒,“他当时说那文化人,不愿意说现编一个也行啊!”
“哈哈,还能这样?”“哈哈,胡闹!”几人又哄笑起来。
“他还说,不然就从哪儿来的就编个啥,那文化人都不理他!”
“哈哈,那桃树坡的人不是都得叫李桃树,王桃树?哈哈哈哈……”
“可不是?哈哈哈哈……”
“真是胡闹。”烟斗老汉又道,“这么说好像我也见着一回他问那文化孩子名字,那时候他好像报了自己名字,是……唔……唉,年纪大了,不记得那么多了,就记得好像是姓赵。”
梁端沉思,轻功好,姓赵……
“肉来啦!”
忽然女人们招呼一声,屋里所有人都跟着欢呼起来。野猪被洗剥干净分成了小块叉上了木棍,人们又在大屋中央起了堆火,大伙熙熙攘攘聚在火边,一起动手烤肉。有人撒盐,有人抹油,有人要吃带辣椒的,有人要吃抹蜜的,一时间互不相让嬉笑打闹起来。一个没打赢的娃子哇一声哭了,大人们反而笑得更大声。
梁端看着也忍不住跟着面带微笑。又瞥见那挨了烟熏也没人心疼的楹联,想了一想,觉着在这淳朴的乡村过个这样热热闹闹的新年,心里再过不去的坎也要被熏软了。
“恩人,你等着,马上就能吃了!”皮帽在火旁举着肉和梁端打招呼。
梁端也和他招手,又忽然听柴刀道,“哎对了,恩人你也会写字,你今年也给我们写个春联吧?”
梁端吓了一跳,“这,我可没有那样好文采……”
“就是有字就行,反正我们也看不懂!”
“这怎么行……”
烟斗老汉也道,“都听人家说新年要换新对子,你就给我们写一个新的吧,一个就行!村口那个不是上这儿来了吗?我们正好把那个换了。”
“是啊是啊!”“求你啦恩人!”
梁端架不住求,只好答应了。他肚里的墨水只够写写书信拜帖,哪里写过对子?只好把别的事都丢在脑后,肉都没认真吃,只顾专心搜肠刮肚回忆着往年过年时见过的别家人门上贴的词句,终于在子时新年钟响之前凑了两句话出来。
梁端把自己想的对子一笔一划写下来,觉得从小时候练字以来再也没写过这么认真。不过亲手贴在村口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成就感。
“逢新春家家喜乐,安盛世户户吉祥。”
他不禁又想起了方才故事里,多年前在这里过年的那两人。有那赵兄弟的闹腾劲儿,和这村里的热乎气儿,上一个写对子的那位兄弟一定已经没事了吧?
祝愿他也喜乐吉祥吧。
梁端许了这么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新年愿望。当晚的梦里,似乎有两个相识又不相识的声音
“我说咱今儿这都要走了,你还没给自己编好名字吗?你给人家村子都编了名字了,给自己编一个很难吗?”
“……”
“得,还是不理我。那不行啊,没有名字不是扯淡吗?我跟你做了一个多月的朋友了,不能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啊?你不编我给你编了啊?按地方来编……我也不知道你家住哪儿,不过我在湖边遇到你的,你就叫湖吧?姓嘛……有了,你钱也没有家也没有名字也没有就是个三无,我看姓吴吧!”
“咳,咳……”
“啊?不喜欢啊?吴湖!我觉得挺响亮的!吴湖吴湖吴湖呜呼!”
“……噗。”
“我天,你是不是笑了?你会笑的啊?”
“……”
“来来来,那你自己编一个,不姓吴也行,你说姓啥?”
“……何。”
“啊?哎哟,你今天真愿意说了!好啊好啊,继续继续!何湖?也行啊!”
“……罢了罢了,你若要称呼,可称呼在下,何不知。”
“哎,好嘞!何不知,你好,我叫赵长安,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