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来算,何漫舟已经一年多没来这里了,上回过来还是爸爸领着她长见识的。想到曾经和老何一起在碧云街淘弄古玩,父女俩有说有笑的日子,何漫舟的心里就忍不住泛起酸楚。清冷的月光映着雪色,她的脚步越发沉重了。
现如今故地重游,老何却不在了,只剩下了触景伤情。
今晚古玩街还挺热闹,前边一处店铺聚了好几个顾客,站在门口就能听见议论声。
“大爷,遇到我算是你的缘分,我瞧着你也真有难处,就不跟你扯那些没用的了。你要是诚心想卖这个物件,我可以给你讲讲,免费替您鉴定一下。”
何漫舟听到声音,就知道这店主遇上个真主了,否则也不会说免费鉴定。她抬头扫了一眼,古色古香的店铺门上挂着牌匾马记古玩。
原来是马阳坤的店铺,看来这真主手上的古董还是一件少见的好东西,不然就冲马阳坤的一贯作风,绝不可能这么热情。
要是老何也在的话,就冲他那严谨的作风,一定想去看看吧。
这样想着,何漫舟不由地走了过去。
店主马阳坤裹着皮制大衣,平头国字脸,瞧着模样不过四十出头,眉眼还算端正,可是目光却透着几分凶色,一看就是不太好惹的主儿。
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个十五厘米左右高的青花人物瓶,然后他眉梢一挑,开始对这手上的物件看似专业地鉴定说道:“这瓷瓶颜色淡蓝,以隶书隶书题诗,是清代顺治年间的物件,到现在有些年头了,保存得也很完好,算是个值钱东西。不过嘛,正品值钱,赝品却未必了。”
站在他对面的是位穿着黑色棉袄的老人家,看起来有六十上下,棉袄很旧,头发已经花白了,此时他一脸愁苦之色,定定看着对面。
听到店主的话,老人家不由上前两步却又停下来,随后急急辩道:“不可能,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平时都埋在老家院里地底下,连看都舍不得看几眼,可宝贝着呢。”
“您宝贝这物件,跟它赝品又有什么冲突呢?”马阳坤翘着二郎腿朝八仙桌上一靠,随手在瓶子上指指点点,“要我说,这就是个赝品,这笔触涣散,纹饰模糊不清,釉也过于厚重了些,一看就是工匠师傅手艺不好。不过造型倒还别致,轮廓有个七八分相似,姑且算是仿的不错。怎么说收藏价值没有太多,摆在家里图个新鲜倒也可以,想必您家里是没有鉴定行家,才传了这么多代吧。”
眼看着被自己当成宝贝的瓷瓶被说得一文不值,老人家脸色直接变了,带着方言的话语很快传了出来。
“这是我们李家的传家宝,最难的时候都好生生保存着怎么可能是赝品?”
“李大爷,我唬你做什么,有必要吗?”马阳坤抬眼瞧了老人家一眼,脸上的横肉透着几分凶态,大大咧咧地说,“我在这碧云街待了好几年了,谁不知道我马阳坤的名号,谁敢说我一句不好?跟我老马做生意,没有谁说不好的。”
这番话马阳坤还真的没瞎说,只不过和他表达的意思,却是南辕北辙。
马阳坤是碧云街有名的地头蛇,他店里的东西向来是真假混着卖,价格虚高、以次充好都是常有的事情,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同行都知道,看不惯他的人大有人在。
可是据说马阳坤的背后很有点背景,好像是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曾经有几个吃了亏的顾客找上门,非但没有讨回公道,还被威胁恐吓了一番,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我不是z市,我到哪打听去?”
那位李姓老人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怀璧其罪,才刚到碧云街就被地头蛇给盯上了,只是很快把瓷瓶从马阳坤的手里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马阳坤见这老头有些迟疑,马上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然后说道:“怎么着,这是怕我唬你啊?我店里的这些物件,景泰蓝八宝纹大香炉,掐丝珐琅花鸟图瓶,都是万历年间的好东西,尤其是这个你瞧瞧,这鼻烟壶。”
趁着店里聚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客人,马阳坤干脆起身走到一旁的玻璃柜台前,他随手点了点,然后将柜门打开,从中取了个物件出来。
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小巧精美的鼻烟壶。
何漫舟打眼一看,居然还是个内画鼻烟壶。那物件不过六七厘米的大小,以一层透明玻璃作为载体,珐琅釉绘在玻璃胎上作以装饰,笔触细腻的婴戏图画得栩栩如生,这小巧的物件工艺性极强,处处透着精致与品位。
“您瞧,京派的内画鼻烟壶,这可是上好的宝贝,当年是从宫廷里头流出来的,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被我收来,少说也得十万往上数。我这店里好东西多了去,件件都比你手上的要值钱得多,要不是看您老人家急着用钱,我压根不会收这件瓷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