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然后拿出笔装模作样准备记录。那个举起棍子的放下了棍子,跟着走到李学锋身后扭头看了眼那个“带队”的,对方摇了摇头。
这几个人七嘴八舌开始诉说,那个“带队”的愣了会,然后喊自己人围着不要让走了,他则快步走向旁边电话亭。
原来这几个人是技术工人,来自河右省省城龙脊市某公司,在青山县一个洗煤厂技术指导,老板拖了两个月的工资不发,他们就商量着要离开,可老板不同意他们走。当天傍晚时分他们几个趁厂里吃饭放松,就跑了出来,但刚走到火车站就被厂里的保安乘车追上了……
李学锋一边听着一边留意那些保安,十多个人穿着一样,甚至系着一样的武装带,手里提着的都是粗细长短差不多的棒子,判断估计都是铁锹上用的新锹杆,那个气势汹汹的家伙就在他身后一米多的地方,手里的棒子有节奏敲打着地面。
腰板依旧笔直,李学锋逐渐投入,开始认真记笔记,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采访”期间李学锋“无意”看了眼那个领头的,看他在打电话,猜对方是在请示老板。
事情基本了解,脑子转了好几圈李学锋也没想好这个事情怎么收场,他也想到如果对方识破了他,肯定会大打出手,因为身后的敲打地面的声音似乎逐渐紧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技术工人的话让李学锋突然想起参加河右晚报社招聘笔试前,自己死记硬背过的法律条文,于是合起笔记本,很严厉的抬起胳膊指了“迷彩服们”一圈,随后咽口唾沫开了口:你们知不知道这叫非法拘禁!我国宪法第三十七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检察院批准或者决定或者人民法院决定,并由公安机关执行,不受逮捕,禁止非法拘禁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根据刑法第238条第1款、第2款的规定,犯非法拘禁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
棍棒敲击地面的声音很快就没了,李学锋滔滔不绝还想接着往下背,那个打完电话的领头人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李学锋一眼,然后摆摆手:走!
十多个“迷彩服”跟着那个领头的摇摆着走到火车站前的一辆卡车前,那个领头的拉开副驾驶门进去,剩下的都爬到了卡车车厢,很快卡车开走了。
李学锋这才觉着自己背着包的后背早已让汗浸透,他顾不得解下来凉快,赶紧摆手对围上前致谢的工人们说:赶紧走,不管去哪儿的火车,先坐上,然后再换乘回家的车次。
几个工人提着包千恩万谢的往进站口走,李学锋不放心,跟着进去,看他们买了站台票就进站,于是也买了一张跟进去上了月台,正好有一辆火车进站,那几个人临上车前依次向李学锋鞠躬,李学锋还礼摆手,看火车远去自己才再次出了站。
搞好价钱坐上摩的,摩托车逐渐驶出县城,耳边似乎仍旧有棍棒敲击地面的声音,路上有卡车来往他也不由要看几眼。这时候的李学锋有些后怕,如果对方让他出示证件,除了身份证、学生证他是再也拿不出什么了。
摩托车出了县城,李学锋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能成为河右晚报的记者,所以咬着牙提前就“上岗”,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此后二十余年的记者生涯,这只不过是小儿科。
这一番折腾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夜深人静,摩托车绕过一个村子开到一个山脚下,前面是一个大村子,李学锋示意司机停下来。下车付了车费,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爬上了一个上山的小路。
前面这个村子是李学锋老家所在的乡镇,名字就叫靠山镇,如果送到他家在的雕凹村,穿过镇子还得走十多里盘山路,绕来绕去不说,关键是摩的司机要的价钱是现在的两倍。
山间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萤火虫在山腰上来回飞旋,李学锋心情大好,缓缓攀爬在这条走了十多年的小路上,他再次想起姥爷说的肩上明灯,这一刻他似乎明白:做人就做堂堂正正的人,做事就做正正直直的事,只有这样才会被神佑。
就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毕竟是山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几步歇一会,鸡叫了三遍李学锋才进了山村。穿过全村唯一的街道到了自己家门口,天已经微微亮了,满村的狗都在叫,好似在夹道欢迎他。
每天坚持吐纳练功,姥爷基本上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李学锋刚要举手敲门,已经听到院子里窑洞门开的声音,他放下手喊了声:姥爷,我回来了。
这是一条依着狭长山沟建起的村庄,基本是左一家右一家在两边山崖上打出窑洞,然后逐渐推进到深处,那儿左右各有一块平展的土地,上面有几排砖瓦房。从山顶往下看,这个村子就像一只展翅的飞雕,所以得名雕凹。李学锋家基本就在这只雕的“腹部”,门口相对宽阔,于是修了个小池塘,横穿整个村子的小溪在这里好似累了要喘口气歇息歇息,水流湍急着汇入池塘,然后再静静溢出来缓缓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