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清晨,雨停了。天仍未亮时莫晓与芮云常同车赶往皇城。
朝官由东、西长安门步行入内在午门外有专设的朝房。等待正式上朝前,诸朝官可在此坐立稍歇。
这朝房也分各部门各等右阙门南是锦衣卫直房下三间为翰林直房,另外还有六科直房候朝时各有各呆的地方。
端门内左侧有直房五间,又名“板房”,便是詹事府、左右春坊以及各司经局这些官员候朝之所。
到了板房门口,莫晓小声求证:“我是该进这里吧?”
“是这里没错。”芮云常附耳低语,“我去前头了一会儿你跟着旁人走他们做什么你也照做就是了。没哪个不开眼的御史敢举劾你的!”
她紧张地朝他笑笑转身进入屋内。
板房内早有人见到莫晓与芮云常同行而来门口附耳低语那一幕正入眼帘还能不知道新进来的这位是谁么?
莫晓入内,正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站会儿,却立即围上来数人,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并自我介绍起来。
莫晓自然不会以为这些官员的热情结交是冲着她本人而来便也只是礼貌地应承一下听过就算,其实压根没怎么记这谁是谁。
不多时,朝鼓响起,不多不少正好敲三声,午门的左右阙门开启,锦衣卫仪仗从此二门缓缓进入。
其他官员则分文武两班,在左右掖门外排队,等待钟鸣后开门入内。
虽然芮云常向莫晓详细说明过整套流程,还陪着她练习过不下十数次,真到了这时候仍是免不了紧张,于此同时,她心头又带着点小兴奋。
当庄严的钟声鸣响,掖门开启,众官员依序进入。
转出门后,视野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天际初明,东方的晨曦微露,横跨金水河的五座汉白玉桥亦带着淡淡的金红色。
奉天殿巍然正中,朱墙金瓦,在深蓝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威严壮丽。
三声鸣鞭之后,文官在东,为左班,武官在西,为右班,分两班依次过金水桥,并在御道两侧相向立候。
奉天门上钟鼓乐起,锦衣卫力士在御座金台之后撑起伞盖,两侧力士执扇,分立座后左右。
宣宁帝缓步登上奉天门入座。再次鸣鞭之后,鸿胪寺官高唱:“入班!”
文武左右两班便一齐进入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行礼完毕,终于进入奏事环节。
诸臣上奏或是请旨,莫晓只是在班末旁听而已,终于等到鸿胪寺官大声叫到她,急忙从班末来到御前,叩拜行礼。
圣旨由鸿胪寺官员大声宣读,大意是表彰她在京城疫病流行时的功绩,功勋卓著,经皇帝特命,升授特进征仕郎,并赏赐银百两。
莫晓先是叩首谢恩,接着便奏请皇帝恩准她辞官。
虽有宣宁帝特旨授官,但她毕竟是女子,长期女扮男装在民间也就算了,在衙门里终究容易生是非。因此疫情稳定下来不再扩散后,阿晨让她辞官,她没什么留恋便同意了。
宣宁帝也是预先知道她要辞官的,今日来朝,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然而朱祈赞“唔”了一声,没说准奏,却问道:“看来朕的赏赐不够丰厚,留不住莫都事啊……若是嘉奖五百两呢?莫都事还辞官吗?”
鸿胪寺那几名值官都在偷偷擦汗,赏赐都是前一日便预先备好的,可没富余的赏银啊!总不能挪用别人的赏银吧?要不一会儿悄悄地与莫都事打个商量,今日先领一百两回去,回头再补齐?
莫晓也是有点懵,宣宁帝这反应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这让她怎么回呀?
愣了一瞬后她道:“陛下无论赏赐多少都是恩典,微臣倍感荣耀,绝不敢计较赏赐厚薄,之所以请辞,是因微臣自身缘故,不能继续胜任该职。”
朱祈赞拖长调“哦”了一声,却仍是不说准奏。
芮云常立于御座西侧后,用力咳了两声。
朱祈赞微微侧头:“芮卿有事要奏?”
芮云常摇摇头:“微臣昨晚吃的菜有点咸,盐放多了,喉咙不太舒服。”
朱祈赞一琢磨,这是提醒他不能食“盐”而肥吧?便笑了笑:“多喝点热水就好。”
说着朝后招了招手:“赐热水与他。”
芮云常:“……”
皇上装糊涂的本事见长了。
众文武:“……”
这么严肃的早朝,皇上和督公唠起家常来了……
御史何在?
众御史:“……”
吾等已耳聋,什么都没听见!
众文武:“……”
要这帮御史有何用?!
好气!!
这么冷的天,天不亮就要爬出暖被窝来上早朝,真想陛下也赐热水给我!!
朱祈赞回过头来便是一脸正经,对莫晓道:“莫都事还这么年轻有为,以此等才干如此年轻就致仕太过可惜,朕可准你辞官,但你仍需常为医司顾问,朕才准你致仕。”
原来宣宁帝绕半天是为了这目的,莫晓稍稍松了口气:“谨遵圣谕,不论是否为官,微臣自当尽己一份微薄之力,效忠报国。”
朱祈赞点点头:“如此,朕准了。另外朕命你为医司顾问,也不能让你白干了,俸禄仍然照旧如何?”
莫晓谢恩退下,回到列队中去。
之后还有数人上前领赏或受赐,封赏这一步完毕后早朝便就此到了终章。
鸿胪寺卿高唱:“即奉天门奏事毕!”鸣鞭驾兴。
待圣驾退后,文武百官陆续退下,各回各的衙门去。
莫晓既辞了官,便去吏部消籍,怀揣着一百两宝钞回晓春堂了。
天晴了一日,接着又开始下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天才再次放晴。
这天入夜,莫晓正在蒸馏工场做收尾,听见白芷白蔻问安行礼的声音,知道是芮云常来了,便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芮云常进来,手里托着一包东西。
莫晓好奇地问了句:“你带了什么来?”
芮云常不答,反问她:“想不想出去?”
莫晓:“逛夜市?”
“赏花。”
莫晓心里诧异,天都黑了出去赏什么花?昙花么?即使昙花也不是这个时节开的。
但阿晨白天几乎没什么空闲去游玩,回来多数也是天黑之后,洗漱完就懒洋洋躺床上,最多来点床上运动。难得他这么有兴致说要去赏花,她陪他去就是了。
见莫晓点头,芮云常将手中那包东西给她:“换上我们就走。”
莫晓奇怪道:“到底什么呀?”
芮云常:“裙子。”
莫晓:“……”
莫晓换完这身,自己先对镜照了照。
月白的长裙,外罩霜色滚边软缎袍,袖襕、膝襕处皆绣着淡紫色双蝶穿花纹,袍子是夹毛的,又轻又暖,袍摆直到裙上三寸。还有件绛紫色绒面内衬雪貂皮的翻毛领披风御寒。
发髻是芮云常替她梳的,莫晓心中忽然就滑过一句“家有督公,如有一宝。”不过她的头发还在他手里,不敢说出来,只放在心里头偷笑。
芮云常偶然瞥了眼镜子,瞧见她眼睛里闪烁的笑意,便问她:“想什么呢?”
莫晓笑嘻嘻道:“阿晨,我觉得有你在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