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间快起床,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你八点不是有面试吗?” 与其说严默间是被室友李升的夺命追魂音叫醒,不如说是被摇摇欲坠的床铺唤醒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惧。垂死梦中惊坐起的严默间,随着李升停止对床架毫不留情的□□,因梦见地震无处可逃而加速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 严默间、李升,D省普通大学GW的大二学生,计算机专业,宿舍是南苑13栋的329室。GW的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两人分别为黄均融、何伟携。 时值六月下旬一个美好的星期四——嚣张了几十天的烈日难得偃旗息鼓,清凉重返人间,最重要的,是今天没课。 为表庆祝,严默间昨晚买好薯片可乐,完美地本色出演了一把抠脚大汉,看了一宿的台湾偶像剧。在感情漩涡中挣扎到早上七点多的严默间,终于结束了男女主角大概能猜中开头,也基本可以猜到结局的十多集人生。秉承中华民族绝不浪费的优良传统,严默间把最后的薯片碎倒进嘴里,尽管身体没被掏空,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爬上了床。 一觉睡醒,就是现在。 “面试?”头发蓬松,睡眼朦胧的严默间以手支额,表现出了地震幸存者应有的一脸懵逼,一向自诩有几分数学天赋的他,此时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李升一句话中的两个数字有何特殊含义。风扇徐徐送来温柔的风,严默间又昏昏欲睡起来,弱不禁风的思绪身不由己,继续四散。 “是的,三下乡的面试。”李升的声音似乎从未如此幽怨,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哦,面试。三下乡……三下乡是什么鬼,想不起来,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不还是继续睡吧。嗯,三下乡面试?想、起、来、了! 与记忆一起把严默间冲撞得披头散发的,是突如其来的绝望:好困,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虽说GW只是个普通大学,但毕业没那么容易,每个大学都有它的脾气。要想从GW顺利毕业,除了所有学科达到及格以上,还要通过社会实习和社会实践——前者需和专业相关,后者范围较广,局限较小,但也需要去寻找,去参与。 “三下乡”就是社会实践的一种。错过这次面试,就要继续找其他社会实践。狭隘的交际圈,乏善可陈的校内生活,严默间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找到更多看起来还算满意的社会实践。总的来说,这次社会实践的机会对不思进取但还想毕业的严默间来说,其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 面试八点开始,地点在教学楼C栋304,从宿舍过去大概要十分钟,现在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洗漱一下大概十分钟,剩下一百分钟,足够去饭堂吃个饭,心情好的话,还能在校园里散个步,和青春洋溢的师弟师妹们来个或致命或甜蜜的邂逅,如果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兴许加个Q留个电话也不成问题。得益于强大的计算能力,三位数的高难度加减并没有难倒我们的数学天才严默间童鞋,短短几十秒已得出以上结论。 难得积极一把的某人做了个深呼吸,叹了口气,抓抓头发,似乎恨不得把所有的记忆都像头发一样抓在一起,然后高速关掉手机的计算器,跳了下床。 GW共有三个饭堂,一饭“文采园”,最大;二饭“风采园”,最便宜;三饭“博雅园”,最多人。一饭三饭比邻而建,二饭羞于当电灯泡,悄悄远离百米,默默守护。 十五分钟后,严默间来到了楼下的风采园。风采园共有两层,一楼以常规模式为主,米饭和菜式分开,根据个人情况排队打饭打菜,吃多还是吃少,粗茶淡饭还是大鱼大肉,看个人胃口,当然,也别忘记看饭卡余额;二楼除了常规模式,还有各种套餐、粥粉面之类供应。 三个饭堂的晚饭开放时间都在五点左右,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到五点半,正常情况下,五点半到六点是晚餐高峰期,逐步衰减到七点。GW的惯例是星期四下午全校无课,大部分学生提前到五点就餐,尽管刚过六点半,饭堂已由人满为患变为人员稀落。 考虑到省了午餐,严默间决定今晚奢侈一把。他先到一楼的小卖部买了支橙汁,然后上二楼挥霍6.5大洋点了一份窝蛋牛肉套餐。由于吃饭者寥,严默间当仁不让地享受了一回饭堂高质高效的服务。刚刷的饭卡还没捂热,香喷喷的窝蛋牛肉饭已华丽登场。 找到一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严默间环顾四周,享受的对象从饭堂优质的服务转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包场的孤单。零星坐着吃饭的其他人,仿佛是因为自己的慷慨才能在此享用美味的晚餐。 然而,这世界知己难求,不解风情的人却比比皆是。严默间还在赞叹本人的高风亮节,不合时宜的一声平地惊雷已自打菜窗口响起,几乎要冲出饭堂,甚至比国足还先一步冲出世界:“今天的饭菜已经没了,有需要的同学请到旁边的窗口吃面!” 打雷的这位英雄不是雷公,是雷母,也是学生党们亲切地称为打菜大妈的一员。 每个人心中至少有一个梦想,每个饭堂总有多位打菜大妈。有着雷母之威的这位大妈,其体形和严默间大一的时候深受同学们喜爱的鸡腿有异曲同工之妙——壮硕结实,分量十足。当然,饭堂目前的鸡腿是无法与之匹敌的。自从大一成为过去,鸡腿们也许是哀悼远逝的青春,或者犯了相思,也可能只是单纯想减肥,反正就是日渐消瘦,唯一瘦不下来的价格大概是它们最后的倔强。随着鸡腿无一例外的大变身,同学们对鸡腿的感情也不免由喜爱过渡到怜爱,最后明白爱不仅要懂得放手,也要舍得松口,于是将怜爱升华为忍痛割爱。 雷母大妈也深受同学们喜爱。别误会,和对鸡腿的爱不一样,体形只是巧合。这份沉甸甸的爱,源于雷母大妈打菜时总是同样沉甸甸,满满的都是爱的一勺子。在雷母大妈眼中,几乎所有学生都是瘦得过分的。如果是本饭堂的常客,就可以经常听到雷母大妈招牌式的大嗓门:“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吃这么少怎么行!”有幸和雷母大妈正面交锋的同学,哪怕只有寥寥数次,相信对其不由分说,直接一大勺菜扣在饭盘上的霸道总裁作风也是印象深刻,甚至一不小心,情根深种。 情义难两全,爱恨总相伴。最恨雷母大妈的可能是那些和鸡腿一样想瘦身,以女同胞为主的同学们。这不能怪雷母大妈,也不能怪这些同学。前者的行为出于好意,后者则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贯彻瘦身计划,做好了和美食长期抗争的准备,却被前者利用数量优势直接摧毁心防,陷入吃了难瘦不吃难受的两难境地,难免对雷母大妈心怀怨念。 好心做坏事,汝之蜜糖吾之□□,古人诚不我欺。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雷母大妈没错,想瘦身的同学也没错,谁有错?著名歌手蔡依林尝过柠檬草的味道,给出了她的答案: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 严默间没有尝柠檬草,但吃完了窝蛋牛肉饭,心想:“这窝蛋牛肉饭的味道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