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应着,带着她去了园子右角处的一间屋子。临水园多年没有住人,若不是她们要住进来,屋子被打扫过,只怕也会同这里一样,杂草丛生,瓦石乱堆。 厨房的门锁都生了锈,斑斑锈迹,看来已多年无人进去过。赵婶用力轻轻一掰,锁就开了,应声而落。 一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两人掩着鼻子,走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碎碗碎碟到处都是。那灶台被砸了几个大窟窿,铁锅正中一个最大的洞,目前没法子修补。角落里有一个红泥炉子,上面破了一块,若是垫上东西还能用。 碧姜还未出声,赵婶就把那小炉子拖出来,“姑娘,这应该还能用。” “嗯,这个拿走。” 两人不停地寻着,不放过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倒真让她们在后面找到几袋木炭。 赵婶扒拉着,不管自己一手的黑灰,“姑娘,这些炭都是上好的。” 有了两样东西,就能弄熟食物。 碧姜瞧着,这屋子里的东西,她要的都找到了。其它的碗筷什么的,恕她不能容忍用破的。让赵婶出门时买上两套,东西不多,应该能带进府。 她住到临水园已有两日,除了屋子和假山处,其它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 既然决定要住上两年,园子里的格局总要摸透。她记得,当年还有一处花房。照着记忆的样子看去,看到一处残垣断壁。 “赵婶,那是哪里?” 她指的正是原来花房的位置。 “姑娘,那里原是一间花房,后来被毁了。里面现在长满杂草,倒还是有些花。姑娘要不要去看一下?” 碧姜颔首,朝那里走去。 花房比厨房更惨烈,被砸得乱七八糟。破碎的陶盆到处都是,上面杂草丛生。杂草之中,还有几枝鲜艳的花朵冒头,没在绿色的草丛中,分外的美丽。 她小心地走过去,采了几朵。置于鼻下,深深地嗅着。 虽是废了的花房,倒还别有一番野趣。像裕西关的春季,冰雪消融时,有短暂的春光。满山遍野的绿草茵茵,间或有几朵盛开的野花。 赵婶见她似乎想独处,于是轻轻离开。 那两张银票像烙铁一样,烫得赵婶的心都热乎起来。她男人现在是角门的门房,以后她想出门替碧姜姑娘办事,要容易的多。 原本是祸事,眼下倒是得福了。 下人们进出,都是走角门。角门油水少,比不得侧门,常会有打赏。 但是再多的打赏,也比不得她现在揣着的一百两银票。她一想到那银票,心就跟着狂跳几下。那碧姜姑娘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大有来头。 当初,她一念之间挑中姑娘,眼下看来,确实是善心得了善报。 今日守门的正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也姓赵。老赵远远看着自家婆娘,心里还纳闷着。当差的时辰,怎么她还有空来寻自己? 赵婶想办妥姑娘的事情,心里纵是有许多的欢喜,也不能在此时说与男人听。 老赵是个老实人,一听自家婆娘要出去办事,忙低声问道:“你现在被贬,秦夫人哪还会派你出去办事?还有我说听侯爷今日下朝回来,发了很大的火,连秦夫人都被训斥了。你莫要此时犯事,落下把柄。” “我也听说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与我说说,到底是谁派你出门的?” “不是秦夫人,你别问了,若有人问起,替我兜着,晚上得空我再你细说。” 老赵见她神神秘秘的,在心里嘀咕几句,嘱咐她在外小心。赵婶应着声,脚步快速走着。 待到晚饭之间,她赶了回来。老赵见她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忙把她拉到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别问了,我只说一句,柱子的药钱有着落了。” 老赵一听儿子的腿有银子治,还未来得及细问。只见自家婆娘已风风火火地走远了。他长叹一口气,他们夫妻二人同时被贬,原本他一直愁着儿子的伤势。听婆娘的意思,竟是有法子了。 但愿她没有骗自己,若不然就怕儿子的脚落下残疾,到时候好了也不能当差。 赵婶一路避着人,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包袱里的是老赵的破衣服,她正好拿来补补。 一进屋子,忙闭了门。 碧姜刚好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副身体,光靠补充体力还是不行,得加强锻炼。她相信,好好调养着,终有一天会有成效的。 赵婶把包袱放到桌上,“姑娘,东西都买好了。” “你办得很好。” 碧姜打开包袱,随意扫一眼,还算是满意。比起她以前吃的那些自然是差了许多,但以赵婶的能力,能买到这些还算不错。 赵婶瞅着时辰,先去灶下取晚饭。等天黑后,才准备在另一间空屋子里生炉子炖燕窝。 等燕窝端到碧姜的手上,已是近亥时。尝到久违的味道,虽然口感差了许多,但她已觉得不错了。 夜里睡得迷糊时,她又闻到了一股燕窝味。一闻味儿就知是极品的血燕,她不自觉地心想着。自己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不过是吃了一回燕窝,就连梦里都馋起来。 “玉儿,玉儿…” 有人在唤她。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绝世的美颜。 隐坐在床沿,星眸看着她。她心里狐疑着,不太确定方才的那声玉儿是他唤的。想来应该是梦里的幻觉,他不可能胆大到直呼她的小名。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玉瓷,里面正是熬好的燕窝。里面加了上好的糖霜,闻起来有一股甜味儿。 是了,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哪里能瞒过他的眼。 碧姜释然着,起身靠坐在床头。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发散着,欲发显得脸如玉,皮肤白得透明。 看他的姿势,似乎是要喂她的模样,她暗道自己睡得糊涂,不仅幻听还幻视。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她倒不是客气,用玉匙吃起来。 比起赵婶熬的那碗,这碗明显更合她的胃口。 “你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赵婶会替我做。” 他的面色依旧是寻常模样,一如从前,恭敬之中透着随意。 “她做她的,我送我的。” 碧姜喝掉最后一口,将碗递还给他。一时间仿佛他还是那个初到她身边的少年,高傲冰冷,骨子里透着倔强。 一眨眼,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而她,却是越发的活回去了,身量恐怕只及他的腰腹。 三年未见,他似乎也有了不同。说出来的话,和他的姿态,都带着上位者应有的霸气。不同与以前影子般的存在,光芒毕现令人无法忽视。 “如此,我让赵婶上午给我做吧。” 此许小事,不值得争来争去,她想着,做出了妥协。 他似乎很满意,眼底都闪着星光。她微微一笑,一如当年。若不是地点不对,她都以为自己与他还在裕西关的军营。 “听说,你与敬国公私交甚好。我记得敬国公府里的几位公子都是庶出,不知是哪位公子最后袭了爵?” 她一问,就见他面色古怪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瞬间幽暗,看得她心一突,莫非隐有特殊的喜好? 如此一想,似乎颇能说得通。世间男子,极少有他这样的美貌,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 京中世家,断袖之人常有。男女通吃者,亦不在少数。 她想着,这个问题怕是问到他的隐蔽处,倒是有些不妥。喜男喜女,都是个人的性情使然,即便她是他从前的主子,也不能多加干涉。 “那个…算我没问。无论是选择男人或是女人,自己活得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眼里露出疑惑,猛然灵光一闪。莫非主子以为他有龙阳之好?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喜好? “你当年,不曾细查过我的身世吗?” 他以为,当初她那么信任他,应该把他的来历,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谁知到头来,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世知的模样。 她哑然,那时候的她想必是为他的美色所惑,从来都没想过去查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恐怕是她身为大长公主时唯一的疏忽。 他却觉得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连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眼里的幽深转为黯然。 从星眸到幽深,再到黯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那样的好看的眼睛蒙上灰色阴霾。 “我…觉得从心里信任你,所以就没有查…难不成你和敬国公府有关?” 他一听信任二字,眼里重新迸出灿烂的星光。 “现在的敬国公,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