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的次日,使者由平阳侯家向长安出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气喘吁吁地抵达长安未央宫,等待多时得以面圣。 “属下奉公主之命禀告陛下……”送信者边喘边说,“果如梦境昭示,平阳侯家、家东北方琴房失火……” “嗯。”一个低沉男声心不在焉地应着。 “……琴房中现一身份不明女子,装容相当古怪……”使者汇报道。 “……哦,知道了。”声音听起来依旧毫不在意。 使者跪在地上,有些纳闷当朝天子的冷淡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只好道:“公主请陛下明示,该如何处理此事……” “啊……”男子坐起,好似幡然醒悟,“适才你说,琴房里有不明身份的女子?”他问罢,不待使者肯定便兀自点头,好奇道:“当真勾陈下凡?……”说着,他不由得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对堂下跪着的人道,“行了行了,这会儿文曲星有动向,一会儿又七仙女下凡。你们不累朕还嫌累。不就是一女子么,让你家主人自行处置吧。” “这……”使者有些为难地犹豫着。 “行了行了。朕且忙着。这等小事何必请示。告诉皇姐,朕改日去平阳看望她。你退下吧。”男子声音略有不耐。 使者起身,悄悄抬头看了看,见天子面前的案几上排满了竹简——原来是在阅公文,难怪没空搭理他。来得不是时候啊。 殿内繁忙的天子正要提笔批示,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他也曾隐约梦得北方星空坠落火种,还烧了他的江离殿,难道当真是有些说法?天子合上手中的竹简,蹙眉沉思。正在此时,门外的内侍官通报:斥候入宫,北方的军报来了! “快宣!”他连忙说道。 不多时,一个一身军甲的侍卫风尘仆仆地进了宣室跪拜在地,将手中密封的信匣呈上,却不成想,上座的一国之君只扫了一眼信简便气愤地将它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响,吓得侍卫一哆嗦。 “什么勾陈下凡天降祥瑞!”天子迁怒道,“匈奴都打到上郡来了!”他说着,平息了一口气,待再抬头时的目光凛然,尖锐的有些骇人,阴沉道,“朕不过是为母后守丧,耗了些年月。”说罢,他吩咐道,“杨得意!”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内侍猫着腰进入宣室殿堂,静候指示。 “午后召集众臣,续议攻取之法。朕要——”天子咬牙道,“踏平匈奴的狼居胥山!” “阿嚏!阿嚏!”卉紫连打了两个喷嚏。神志还未完全清醒时,却还想着这样打喷嚏是不是有人暗中骂自己。耳朵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周遭的嘈杂令她更加痛苦难当。恍惚之际,额头一抹清凉滑过,令她爽快至极。压制了体内躁动,身子仿佛也有了力气,她悠悠转醒,不觉张开口要起了水。 “醒了!”一个女子喊道,“姑娘真的醒了!”而后,便是若干人奔走过来的脚步声。卉紫的手腕被一个人抬起把摸又放下,之后便是一个老者在说“无大碍,多加调养即可。这姑娘竟未被火气伤身,当真是奇了!” 卉紫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吓得她一个激灵。再张眼一看,却不止吓一跳这么简单的了!周身人群,皆着长裙长衫,白面红唇。 这——是阴间的纸人小分队? 直至细看下来发现周遭皆是活人,才缓了口气。除了面前这女子外,床前不远处还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看似三十多岁的美丽女子。 这装束面熟的紧——不就是,同家中古画上,那女子一般的装束? 卉紫无语,气得一拍脑门:折腾来去,又陷入另一个梦境?边恼着,边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这一下力道不轻,她失声嚎叫。 不是做梦? 周遭见卉紫又自残又乱叫,都面面相觑,面前的女子接过一只盛满了水的浅木盏,托起下巴喂她喝下。 这口水及时灭了卉紫喉间干火,嗓子不再如撕裂般疼痛,也终于可以开口:“你们该该该不会是古代人吧?!”说罢细看面前女子,只见她大约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略带憨厚,脸上稚气尚未脱去。绕过这女子,卉紫又指了指众人簇拥下的华贵女人,正要发问,却被打断。 “不得无礼!怎可对公主不敬?”一个紫衣侍婢说,话音未落,那华贵女人便摆了下手,示意紫衣住口。 “不碍。”那华贵女人柔声道,“姑娘身子还弱,只需在我家调理好了。”说罢对床前女孩交代了一番,又转身对着室内婢女一阵叮嘱,言毕,便带着适才说话的老者离去。 众人散后,卉紫得空观察了所处的房间。身下是一床绵软的被褥,周遭围了一圈红纱幔帐,越过床前那女孩的肩头看去,房间正中是一个半人高的铜炉,应为冬天取暖所用,周遭木质箱柜排列整齐,虽说简单,却也可从材质上看得出华贵。 窗外天色已黑,一个婢女正在拨弄灯烛。 床前这女孩拾起床头的木碗,搅动着其中黄白相间的温粥。没受过服侍的卉紫迟疑着张口去接,只觉入口淡香、米粒很有咬头。正要开口问这是什么粥,却被那女孩打断。 “不知为何琴房失火,而后便见姑娘昏倒在地,公主令人诊治,命琪儿照顾姑娘。”自称琪儿的女孩认真地说完,盯着卉紫看起来,“姑娘虽衣衫褴褛,发式饰物却也不俗,莫非是异族的大家小姐遭难到此?可又不似蛮荒那般高鼻阔唇,绿色的眼珠怪吓人的!” 卉紫看着琪儿眼中若隐若现的质疑目光,有点无奈:她不就是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么。虽然脑袋闷疼,但思想却丝毫不敢怠慢。刚才对周遭的一番打量,已然让她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面对这番委婉审问,她下意识地不去接招,而是试探地道:“我是汉人,我是来自……北……京……你知道么?”卉紫见琪儿一脸茫然,又费力思索起来:“蓟?幽州?涿郡?燕国?”她边试探边观察琪儿的脸色,终于见她神色一动,便停在了最后一个词上,“对,燕国。” “噢~”琪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琪儿不了解燕国。不过琪儿见姑娘肌肤白皙,眉目清秀,确实不似蛮夷那般奇怪。不知姑娘芳名,年方几何?” “刘卉紫,二十一岁了。你呢?”卉紫说着,在自己手心上写自己的名字。 琪儿像是认字,却对卉紫所写汉字有些费解。她很快转移话题道:“琪儿今年十七了。不过姑娘真会说笑,”她说完咯咯一笑,“医令说姑娘的身子骨发育不过十四五岁,怎可能已年过二十呀。” 听了这话,卉紫差点笑哭。她的身材在北方人中的确稍微矮小了点儿,但也不至于一下年轻了七岁吧?“那这——”卉紫迟疑着问道,从所见之人穿着便有了大概的判断,“是汉的……何时?刚才,又是哪个公主?” 琪儿闻言不免有些惊讶:“姑娘不知现在何时?……当今是先帝孝景陛下之皇十子天下……刚才的,就是陛下的嫡亲姐姐……阳信公主,这里,就是平阳侯家呀……” 这回轮到卉紫惊了。 大汉,景帝皇十子——刘彻?那个与她相隔两千年之久、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而阳信公主,就是那个因嫁与平阳侯曹寿而被世人称为平阳的公主?而这里,平阳县——现代的山西临汾?卉紫险些跳了起来——这,当真是□□裸的穿越?可这个地理位置跨度也大了点儿吧?坐了火箭炮吗? 卉紫强制自己场呼口气,按着太阳穴极力想要稳住心神。 她是夜里起身饮水后到书房,异象过后一道银光,她便到了此处。联想几日来的梦魇,越发觉得眼前这些人就是梦中那些穿着长褂子来回穿梭的人。 西汉,当真是西汉——难道,那画上女子既非与她相似也非她前世,根本就是她本人,而几日来的梦境,是这场穿越的召唤或是预演? 纳尼?纳尼?? 那本野史叠起来有十厘米厚,画上的女子又一脸哀伤突然哭泣,这意思是,她要在此演完一本结局不怎么样的十厘米厚的野史?还是哭着杀青? 她实习公司的方案还没有做完,明天还约了好友一起去逛西单,后天还要上班。爸妈发现她莫名其妙不见了怎么办? ——未知的将来和现下的茫然让卉紫顷刻间就心力交瘁。她对于半夜去碰那古书一事后悔不跌,但更痛心的是,她居然没有看看书里的内容。 卉紫瘫在床榻上,失了神。身边人的走动忙碌她浑然不知,只是不知多久后,琪儿言明次日还要正式拜见平阳公主,便安排卉紫休息。 这一觉并不踏实,梦魇还在继续。只是景象在一点点与今日所见重合。混沌当中,一抹从未见过的黑底红纹的颀长身影出现,头顶冠冕的旒珠左摇右摆,他缓缓走来,先是轻抚着卉紫的发髻,而后情不自禁地去解卉紫的衣衫。 “不要!”卉紫腾地坐起,手紧紧攥着衣襟,一脸潮红和虚汗。 “姑娘?”一旁打盹的琪儿转醒,连忙走了过来。 卉紫听唤,抬头看向琪儿,混沌间再次想起了自己已穿越的处境。突然心一紧,她猜到——冠冕堂皇,不正是帝王装扮,这帝王会否是当今陛下刘彻?他……可是自己的先祖啊,扯自己衣服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