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辰刚刚恢复神格不久,单薄的身躯尚不能承受神元的强大,而展露出摇摇欲坠的颓势。
白宁虽神格不全,但胜在神凤天生的命格狂暴,尤其是在动了杀机的情形之下,动起手来简直丧心病狂。
此时的江予辰已经接连遭受了三次白宁的重创,肩胛与腰腹皆有被权杖猛攻的钝伤,手臂与面颊则皲裂着几道狰狞的血口。
白宁的背后悬浮着一只半是冰霜半是火焰的凤凰虚影,巨大的法相欺压在废墟的隆顶,灼热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居坐在江予辰刚刚坐过的位置,随手端起贡案上积陈着香灰的铜炉,猛嗅了一口檀木残存的余味,闲适的对着靡恹的江予辰说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对你的忍耐性,我本无意伤你,若你继续护着靖无月那个废物,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死死的握紧流年的剑柄,江予辰望着白宁的眼眸里,漂浮着浓沉的赍恨与委屈。
他现在什么前尘往事都不能回忆半分,那种撕扯着灵魂的悲苦与不甘,绞的他辨不清眼前的颜色,闻不出角鼓的铮鸣,几欲凿穿理智的痛苦,摧残的他恨不得高声质问。
他要质问这苍天为何待他不公!
质问这神凤缘何逼他至此!
质问靖无月可曾记得这入世之心!
质问这保全而下的芸芸众生可曾对得起自己!
无尽的酸苦涩痛弥漫在胸口,江予辰背靠着无边的黑暗,蓦地低笑出声,眼底濛洇的泪水将颤抖的眼睫濡湿的如有千余斤重。
他站在前世与今生的夹缝里,每一世回首都是天地杀绝,山川作冢。
貌美心狠的白宁,驱使着靖无月这把神鬼莫敌的利刃,血染四海,剜肉削骨。
他们两个亦步亦趋的前行着,仿佛原野上擎着白幡的送葬者,江予辰拉住一个,另一个就狞笑着塞一颗头颅给他,斑驳的血渍染红了对方明透如湖的双眸,就连倒映其中的自己亦是一副厉鬼罗刹的模样。
不知何时,原野上凝固的血泊之中蒸腾起数不清的魂魄,它们围簇在江予辰的面前,铁青着一张张不甘亡故的脸,争先恐后的逼问着自己为何要杀死它们!
江予辰在阵阵声嘶力竭的嚎哭中,不堪重负的阖落了双眼,哭笑不得的脸上是痛不欲生的极哀。
“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白宁将冰冷的铜炉翻倒,细腻的尘灰倾落下来,窸窸窣窣的像一场肮脏的噩梦。
“我总是要为自己的命,争取一次不是?”白宁丢了手中清空的铜炉,任由那生着铜锈的器皿咕噜噜的滚向了江予辰,“我与他之间,只能存活一个。”
“他这一生入世平苦,想要封印我的真身,为三界换得永世安宁,这可是何其的悲悯仁爱啊!但我到底做不得伟大,为了成全一群不相干的人命,就缩在这流岩遍地的涧底,永不见天日。”
巨大的凤凰法相在半空流淌过一道灼热,扭曲的火舌攀着废墟的轮廓燃烧成一座堡垒,将两个不甘示弱的男人圈禁其中。
白宁抬眸,遥望着江予辰,继续说道:“你也不能如此偏心呐!对待你,我用的情可一点儿都不比靖无月少。你但凡心里有过我,我都不会这般与他势不两立。”
江予辰在骤然滚烫的浊气里,流尽了最后一滴清泪。
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从未犯过错的自己,却要被始作俑者驾到如此之高的位置。
他夹在白宁与靖无月之间,不能摇摆,不能偏私,否则就会拖着三个人,乃至是整座天下一块陪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飘摇无依的江予辰在炙热的火光里明灭不定,谁也不清楚他此时的心境是多么的碎裂刺痛。
仿佛有无数双赍恨的手,执着密集又锋锐的刀剑拼了命的向他戳刺,它们纵情欢唱,它们波属云委,它们合着血淋淋的伤疤掏挖着江予辰濒临破碎的意志。
于是黯然销魂,六神无主,被逼迫到悬崖边缘的江予辰,收剑踉跄,“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屈跪。
从前在淫威之下不得不跪的江予辰,这一次是由衷的甘愿伏跪。
他要跪这个厉鬼一样纠缠不休的男人,求他施舍给靖无月一条生路。
一项清癯温雅,绝不低头的江予辰,仿佛卸尽了力气的人偶,颤抖的跪在地上,向着身居高位的白宁,叩头乞求,他说:“我求你,别再作孽了。”
白宁望着他跪地伏首的无望,蓦地在脸上扯出一抹狰狞的笑。
想当年这江予辰的第一次伏跪,就是在替靖无月担责的西华大殿上,那时满殿审判的神众,皆见证过这个男人对靖无月的偏袒与私情,如今,他又是这般不知悔改,以自辱的方式痛打着自己的脸。
“他的命就金贵,我的命就如草芥吗?”白宁笑着问道。
江予辰将额头深埋进冰冷的砂砾上,模糊的视线里一片狼藉,他哽咽道:“我只求你放过他,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你拿什么保证我收了手,他靖无月就能放过我!”
豁然从贡案上跃下,白宁踏着满地的碎石砖块,恶狠狠的走到江予辰的跟前,他单膝跪地,修长的双手攥紧江予辰的衣领,将他蛮横的从地上扯近眼前。
他紧盯着江予辰散魂的凤眸,刺声戾喝道:“就算我收了手,他也不会放过我的,连带着还有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天下苍生。”
“你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他是肮脏的主神,是最胸怀天下的伪善之人,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有这个骨气跪地求我,还不如爬上他的床榻去吹吹耳旁风!”
猛地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白宁双目猩红,扯着江予辰的手臂亦是颤若蒲柳,“你冷傲,你清白,殊不知跪在这里痛哭流涕,还不如宽衣解带榻上侍君来的快。也许他靖无月玩的尽兴,就答应你不再作恶了呢!”
江予辰怔忪的对望着白宁恍若食人的眼神,猛地找到了凝聚的焦点,只见他无比憎恶的推开了凶恶的白宁,声嘶力竭的喊道:“滚,滚,滚!!!”
雌伏侍君,本就是江予辰这辈子的奇耻大辱,此时白宁旧事重提,还当做笑谈般的恶心着他,怎能不让处于失控边缘的江予辰崩溃。
“说到你痛处啦?”白宁抬手拂了拂衣襟,重新伫立在江予辰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恶毒道:“我看你躺在靖无月身下的时候,不是挺享受的吗?怎么,只准你做的出,却不准我讲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江予辰赤红着双眼,仰头向着白宁猛烈喘息,似乎对方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杵在煽风点火的节点上,刺激的他几欲疯魔。
然而江予辰越是处在情绪失控中,越是能展露出不一样的破损之美。
那被道出丑事的惊慌失措,被按住耻辱的委屈不甘,通通在望向白宁的那一双凤眸里交汇成了一抹倔强,于是凤尾湿红,泪珠簌簌,紧呡的唇锋嫣红的似沾染着水汽的秋海棠。
白宁勾沉的视线若渴的流连在他的身上,直到视线停驻在他裸露而出的一截皙白的脖颈时,猛地咽下了口中滋生的涎液,裹着的嗓子,沙哑而魅惑。
他危险的说道:“躺下来伺候一个男人也是伺候,不如,趁着今日无人叨扰,我也从你的身上讨要一点儿嘉奖,如何?”
“嗡”的一声,流年剑动,江予辰几乎是疯了一般,提起长剑对着白宁乱砍,那眼尾处一粒妖娆的红莲映着水汽初绽,映衬的他整个人仙风透媚,道骨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