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命相抵2(1 / 2)仙不忆流年首页

橙红色的火光辉映着颂翊苍白的俊颜,连带着将他的残破也一并送进了廉棠的心底。

曾几何时,这个慵懒中带着三分狡黠的少年,最是喜欢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廉棠的跟前,不设防的微笑好似酥雨过后沾染着水汽的海棠花,湿漉漉中透着妩媚的琉璃感。

而今赤焰腾腾的万钧中央,那个姿容极好,神情亦佳的男人,退去了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眸虽如当初一般的亮,一般的清透无波,一般的流光溢彩,可浮现在这样一张哀婉至极阴柔至极的脸上,着实让见惯了冷硬的廉棠心如刀割。

颂翊在火焰的簇拥之下,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扭曲的气浪将这处残破的石室烘烤的仿佛融化的烛泪,是无论颂翊如何强撑都摆不正的颠簸。

“神君!您来了。”

一句带着思念与诧喜的话语,好似割破前世与今生的利刃,戳烂了颂翊千疮百孔的心,也划伤了廉棠手刃故人的决意。

廉棠站在石室的入口,手中的争鸣淬着无边的若火,耀眼而阴寒。

赤焰兽乖巧的用脊背抵靠着颂翊单薄的身躯,想要给予他忏悔的力气。然而颂翊却垂下头颅,对着这忠心的畜生摇了摇头,苦笑着对其说道:“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不需要你了。”

柔软的神兽狐疑的抬起头来,硕大的眼瞳里写满了困惑与哀伤。

颂翊抬手抚了抚赤焰兽的颅顶,目光温柔的好似在抚摸自己刚出世的孩子。这头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神兽,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是个不可多得的同伴与倾听者,如今他大限将至,是该还其自由了。

可是赤焰兽早已认定颂翊为主人,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主人如此虚弱的状况之下独自而走的。

于是这神兽极力的想要从眸神中吐露出不舍,奈何颂翊已经铁了心斩断羁绊,温柔的神情倏尔肃戾,嫌弃的说道:“若这般不想走,那我便宰了你。”

赤焰兽蓦地一惊,服帖在体表的烈焰倏忽间高若丈许,将炙热难当的石室烘烤的脆化崩塌。

“滚!”颂翊对其呵斥道。

赤焰兽深知主人的性情阴晴不定,但像这种无端的呵斥还是头一次,它就这么惊惧的凝望着颂翊的苍白与憎恶,好半晌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裂隙的边缘,最后在恋恋不舍的望了主人一眼,便转头化作一道冲天的烈焰跃下了地底猩红的岩浆之中。

失了搀扶的依仗,颂翊飘摇的越发厉害,可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廉棠微笑,似乎想要将亏欠的这些年都掏挖出来,双手奉上。

“神君!”颂翊堪堪的向前渡了两步,想要拉近两个人永隔霄汉两岸的距离,“是您吗?”

眼前的廉棠不怒自威,带着为神多年的坚毅华贵,举世无双。可他身上那逐年加重的杀伐与血腥气,又让神志不清的颂翊产生了疑虑,似乎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绝美神君,又是岸然冷漠,百川倾覆的屠戮者。

廉棠隔着一片火海与这个满手血腥的弟子相望,那颗本欲裁决的心在见到颂翊的靡恹之时,除了彻骨的懊悔与疼惜,竟再也找不出一丝旁的情感。

虽唇齿紧绷,但内心嗫嚅,久久不得一语。

“神君!您为何不对弟子说一句话呢?”

长久的等待,却得不来一句心灵的宽慰,颂翊端着的那颗心从期待到失落,仅用了短短的半步距离。

“说什么?”廉棠面无表情的反问道:“说你野心勃勃?说你滥杀无辜?还是说你煞费苦心的助我重生,我应该叩头铭恩?”

固守了千余年的执念,如今竟得来这番指责,颂翊终是宽下心来,嬉笑道:“您还是依旧未变,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

失神的盯着廉棠脚下那些簇拥着的火焰,好半晌,他才喃喃的追问道:“后悔吗?”

廉棠知道他意有所指的是什么,回答道:“后悔。”

“呵!”一瞬间的酸苦涌上眼角,颂翊静水流深的双眸,淬着不可言状的哀伤,“我早该想得到,您是后悔的。”

设身处地的站在廉棠的角度回头而望,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当年的廉棠虽然对自己严厉,但却在教习与悟道之上倾囊相授,并无半分掩藏,作为恩师,他慈严有度,赏罚分明,在微小的细节里又是关怀备至,呵护有加的。

是他被野心驱使的太狠,没有停下脚步去望一望廉棠的柔软与真心。哪怕当初他剑指苍穹,亵渎天道,想要颠覆主神所立的秩序,也绝不会在白骨累累的登顶之路上添上他廉棠的尸骨。

他的所作所为,他的痴心妄想都清晰的映在廉棠的心里。

可廉棠的苦口婆心,哀伤自责,他却不懂。

他的神君后悔的,从来都不是收了他这个孽障为徒,而是没有早一点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个肯定的拥抱。

“神君!”颂翊将头颅自负重的情绪里抬起来,恢复精明的双眸装满了呼之欲出的刻毒怪戾,“我知道您恶心极了我,但我也不会因为您的自责,就此收手。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就算您不接受,他靖无月也回不到云端上去了。”

廉棠望着他的阴狠执拗,毛骨悚然,他知道靖无月已经彻底臣服于心魔执念,就算天道宽恕,他亦是无颜再居于高位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廉棠痛心疾首的问道:“你非要绞的三界动荡不安,让所有的生灵都为了你的野心埋葬吗?”

颂翊道:“是啊!您不是一直都知晓我的秉性吗?我颂翊要做的事,从来都无可更改。”

廉棠眼角浸润,泣血成殇,“我以为以你的聪慧,会明白神谕里的暗示。”

“我当然明白!”颂翊笑着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为了绝我之路,甘愿赴死。”

廉棠恍然凝眸,喉咙间滚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你早就知道朝歌并非与我是双生之子,它乃是我在蛮荒之地从身体里脱离而出的心魔,你知道杀我无用,所以耗尽了神格去剥离朝歌跟我的牵扯,只是您万万没有想到,一项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朝歌会脱离了我的掌控,自学禁术,在您欲与它同归于尽的紧要关头,舍了毕生修为保了自己一命。”

颂翊虽然作为宿主,是朝歌密不可分的,但自从心魔脱体的那一刻起,就是正与邪的暗自较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颂翊不想被心魔占据主导,他就只能拼了命的去强大自己,强到足以控制住日益浓稠的欲望与野心。

其实在骨子里,生而为神的颂翊就无法正视那个肮脏又丑陋的另一半,他只想跟归墟之地成千上万的神众一般,做个逍遥快活,清正廉洁的神明。

就像廉棠一样,干净,纯粹,琳琅珠玉,轩轩霞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