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余笙僵在原地。 白晃晃的灯光砸到他们的头顶。 只听到栾馨的声音像幽灵般地响起:“他们在送回来的包裹里面的残肢里发现了十七人的皮脂,DNA检测指定为光华学院16级的十七名学生。” “可这也不能指认为他们为凶手。”余笙皱眉,每次这件事几乎就要浮出水面的时候总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是啊,三天后学校会公开说明,到时候再看吧。”栾馨抬手抹了把眼睛,接着向前走去,路过门卫的时候她对老警员打了个招呼,余笙忙跟上她,走出市局大门后,栾馨没有叫车的意思,就沿着围墙慢慢地走,余笙跟在她身旁一语不发,走着走着,栾馨突然开口:“门口的老警员,十年前他的小孙子因为他查桐江苑的案子结果被凶手绑走,片成透明的肉片寄给了老警员,他脖子上的疤十五年前追踪一起入室抢劫被凶手用镰刀滑的,也是同年他的儿子、儿媳被凶手杀害。” 余笙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没说话,只听栾馨接着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承受的住这样的不公,为国为民,却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家。” “不怪国家,也不怪人民。”余笙开口,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奈,飞来横祸失去家庭、亲人的人不在少数,怪谁?怪天、怪地、怪这世道还有黑暗的角落? 栾馨低头踢开路上的石子儿,然后说:“是啊,老警员也是这样说的,我十岁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哭,他那时候说的话整整十五年,我半个字都没忘,他说‘我无儿无女,最后的亲人被凶手片成肉片送给我,好像放在谁身上都应该哭一哭,但我不是普通人,我是警察,我哭了谁来抓凶手,谁来保一方平安’。”栾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余笙听懂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又拐了几个弯儿,在路灯坏了的胡同前,栾馨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着余笙:“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被无端的卷入黑暗,无端的离开,请你站在灯下,永远。” 余笙的手垂在身子两侧微微颤抖,他几次想要抬起来去揉栾馨的头,可最后他还是没能抬起手来,他甚至连强行扯出个微笑都做不到,路灯照射下的灰尘在余笙的眼前乱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笙叹了口气,抬脚走到栾馨旁边:“走吧,很晚了。” 最后,他也没能对栾馨作保证,没办法作保证,如果栾馨真的受到了伤害,他不介意没入深渊,更不介意亲手送伤害栾馨的人上路,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手是不是干净,在余笙的世界里没有好坏,只有想或者不想。 ... “这世界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光明的背后是黑暗 我们用什么去承受黑暗 我们用什么去接纳阳光 ... ...” 收音机里滚动播放着十年前一位歌手写给当年受害者家属的歌曲,粉白色的单人床上躺着把头蒙在被子里的男孩儿,窗台上摆放整齐的多肉被阳光照出淡淡的影子。 “余笙,起来吃早饭了。”栾馨坐在餐桌前叫他,她其实才刚刚把两份早饭端到餐桌上。 昨晚余笙送栾馨回来的太晚,刚进屋他就死活赖着不走,说自己头疼肚子疼,栾馨心里也清楚这孩子这阵子熬的严重,所以也就默许他住下了,小孩儿得寸进尺,直接抢占了栾馨的卧室,这才有了今早的画面。 “余笙?”栾馨见卧室没动静,只好又喊了声,但余笙还是没反应,栾馨有些急了,她忙冲进卧室,结果就看到床上的人不见了,栾馨后背瞬间渗出层层冷汗,就在她要走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身后的门被关上了,栾馨僵直的愣在原地。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进领口,身后的人却把她抱进了怀里,下巴地主抵在她的肩胛骨上,出口的声音沙哑:“老师,我不高兴。” 听到余笙的声音后栾馨几乎一秒松懈了下来,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还在努力维持作为人师的威严:“余笙放手。” “老师,我不高兴,你昨天说的光华全体医学院的学生和老师都是凶手是因为他们把那位老师解剖了对吧,他们把他当成是运送过来的尸体解剖了对吧?”余笙沙哑的声音像是冬天凛冽的风洗刷着栾馨的心口窝,她艰难的嗯了一声,昨晚在市局里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没全部告诉余笙也是不想让刚刚成年的余笙怀疑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不提前检查呢?老师之间都不认识么?”余笙抱着栾馨的胳膊紧了又紧,最后栾馨只好一动不动。 “可能不认识吧,可能检查不出问题吧。”正值盛夏,栾馨却从心底向上升起寒气。 “都是坏人。”余笙总结道,他说完将栾馨放开,转身开门直接走向餐桌,坐到餐桌上,驼着背开始吃草莓。 栾馨走过来,坐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他手里的草莓塞到自己嘴里:“先吃早饭。” 早饭是豆浆和三明治,余笙很听话,喝了口豆浆后满足地把眼睛眯了起来:“老师,这豆浆好像脑浆啊,你说他们解剖的时候看到脑浆会不会饿?” 栾馨没理他,自顾自地喝豆浆。 余笙倒是不说话了,他又拿起三明治,把三明治放到盘子里,将里头的火腿抽出来,笑得一脸少年气:“老师,这火腿好像是人肉做的,闻起来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可能是被偷走的十几具尸体做成的。” 听到这话,正在吃三明治的栾馨,默默地把它放回了盘子里,用把豆浆全部喝光,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余笙说完,栾馨感觉自己的嘴巴里也有股福尔马林的味儿。 “老师,”余笙乖巧地用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抵在放桌上,乖巧地看着栾馨:“你说他们中会不会有人认出了老师,或者看出了那具是活人,可是他们没有人提出,是为什么呢,怕什么呢。” 这次,栾馨终于理他了,栾馨的一双杏眼,平日里什么都没有很干净,但是今天她的眼睛里包含着赤诚、炙热、无奈,还有希望,她甚至向前探身,伸出手握住了余笙的手腕:“余笙,你不能认为所有人都是坏人,这件事让他们,刚刚大二的学生背上了误杀他人的罪名,从此以后在他们人生道路的成长中他们自己会记得自己的那双手曾经杀死过一个鲜活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好些的,也许几年之后会将这件事消化,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去,或许还有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快感,他们从此走上犯罪的道路,余笙,真的,错在将那位老师送进解剖室的人,错不在他们。” “好无呼吸的尸体,冰冷的血液,也是,可能是我我也不会把‘尸体’重新检查一遍,真可怜,活人身上挨了几百刀子,缝合,再挨刀,再拆,哦,还没到削肉剔骨的时候。”余笙笑,依然是很干净的一张脸,可是栾馨已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昨晚陈辰已经把余笙十九年的全部资料给栾馨看了,毫无问题的少年,甚至连青春期都没有,但就是这样的毫无问题,才让人怀疑,可是刚刚十九岁的少年,他们想让他有什么问题呢? “余笙,错不在他们。”栾馨的语气不算好,眼神也是冷冰冰地看着他。 余笙轻轻地挑了挑眉毛:“我只是在模仿这件事被公开后部分人可能会对他们的讨论,希望他们能够早早适应,早早承受。” “不要无端揣度别人。”栾馨的神色缓和了些。 “鲁迅先生曾说——”余笙一句话还没睡完就被栾馨打断:“时代不同不可以一概而论。” 余笙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那好吧。” 于是栾馨发现早上自己一直在被这孩子逗着玩儿,余笙怎么可能会搞不清楚事情,又怎么会被别人把自己的思想带偏,栾馨甚至有点儿庆幸余笙的三观还算正,不然这孩子根本不可能听从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