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仲书一个人坐在王帐内漫无目的地放空思绪。
那雅尔大会已经结束好几天了那些前来与会的各部族勇士也如退潮般从翻涌草浪间散去。赫连渊却不知新找了些什么事,常一个人神神秘秘地消失老久大半天找不见人让长孙仲书着实白高兴了好几场。
他的视线无意擦过方台那里摆着不少杂物。其间有个装着凤冠碎片和珍珠的匣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起来好像比以往的位置偏了几分。
长孙仲书不甚关心地转回头。
敢胆大包天进单于王帐偷东西的人恐怕还没有投胎,更何况若是真替他把那些沉重又无用的金银拿走,很难说对他而言究竟是不是功德一桩。
他收回目光再次瞥了眼右侧方打磨得光滑的铜镜里头映出王帐门口面色复杂而挣扎的人影。
已经在那站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了。
他叹口气。外边的杜侍卫恐怕不知道他面色变幻心中纠结的模样早被一面镜子说得一清二楚了一只手犹自紧拽着掀了半边的门帘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腰侧刀柄摩挲望向自己背影的娃娃脸蒙了层阴色。
教人很难劝服自己他提着刀要进不进阴郁的样子只是因要不要入内给背对着门口的阏氏削个苹果而正在犹豫。
长孙仲书随时可以高声喊人,随时可以转过身用冷淡的声线叱责他滚出去。但他都没有,好像意识不到自己正如局外人般拿自己的生命看场好戏,他只是有些无聊地猜测那个娃娃脸侍卫到底要不要进来。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镜子里那张脸经过最后一番挣扎后,眼底最后的波动也消失,化作一片沉沉淡淡。门帘在小心弓身闪进来的身影后无声合上,王帐内依旧寂静脚步愈来愈近,却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
长孙仲书垂着手,安闲地坐着,眼睫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久久一颤。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从来只是在等,等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
脚步终于在身后站定,披着月白色外袍的人影仍旧背对着门,微低着头,似是对另一个人的到来一无所觉。略显宽大的外袍将那纤细的身形更衬得不堪盈盈一握,无论是腰肢还是脖颈,一手覆上似乎便可轻而易举地掐断。
杜威舔了舔虎牙,右手在刀柄上缓慢地滑了滑,如同竖瞳的爬行动物轻轻攀过生冷的地面。然而那手紧绷地悬了许久,终究还是一点一点从刀柄上松开。
他神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会儿安静的背影,忽然抬起右手,利落地往那白皙脖颈上一击。左手紧跟着伸到身前,随时准备接住倒落的身躯
那手空空荡荡地在后头等了许久,只有风穿梭过指缝,凉飕飕的。
杜威下意识地把眼神滑开,正好落到不远的铜镜上,和里头正睁着水盈盈大眼望向他的长孙仲书四目相对。
视线交错好几秒,刚被击了后颈的那人好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该有的后续,眼里似是同情似是捧场,头一歪,眼一闭,很配合地假装晕过去。
杜威:“”
刚刚就他娘的该一刀劈下去!
杜威忽然有些出离的愤怒,来自业务不精连绑架都需要目标对象配合的受挫。然而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做出把人拍醒要求重新堂堂正正来一次的事来,只能气着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绳子,屈辱地把手指偶尔还动弹下的昏迷美人缚住,一弯腰扛到肩上。
出去前,他谨慎望了圈空荡的外头,摸着刀低声开口警告,语气里还存着点愤恼和冷意。
“不要出声。”
长孙仲书差点就要随和地应声好的,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挺尸的昏迷人,赶紧又及时闭上嘴巴。
人来跑趟业务也怪不容易的,能配合下就配合下吧。
帘帐外骤然投射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被扛在肩上的长孙仲书下意识眯了眯眼,余光仿佛瞥见角落有个棕色物体一现而过,很快又不见,更像是眼花的错觉。
他于是又无所谓地闭眼把自己投身于黑暗。不知道那个杜侍卫怎么鼓捣的,竟然真一路避开了所有人,登上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一下将他摔进车厢里。
底下有厚厚的垫子,倒不是很疼。长孙仲书犹豫了下,不知现在是否是从昏迷中悠悠醒转的好时机,便听得头顶一声冷哼。
“别装了。”
睁开眼,杜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在缚住双手的绳结上一扫而过。
“啊,我怎么会在这。”长孙仲书木着脸干巴巴念台词,“你对我做了什么。救命啊,快来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威额角似乎有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捏爆腰间的刀柄,“阏氏以为我绑你来是过过角色扮演犯罪分子的干瘾?”
长孙仲书闭上嘴,眼皮也未抬一下。
杜威见他不说话,嘴唇动了动,还是转身坐到了马车外,马鞭刷一下抽到枣红色的马身上。马车立刻便沿着小路逐渐向外奔驰,片刻就将王帐抛到了身后。
很久的寂静。杜威时不时回头观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神色很是紧张,直到马车驶入茫茫的草原间,天际到天际一眼望不到人影,他的神情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一把掀开车帘,里头神色淡而安然的大美人正倚着车壁闭目,看着似是小憩睡着了一般。杜威抹了把自己一路溅了不少尘灰的脸,忽然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