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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也望着那布帛上的字迹,愣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去一张张展开其他的竹简或卷轴。

有写师泷。希望师泷能入楚朝堂,为楚效力。他与旁的旧晋氏族不同,身为客卿,他不会受出身影响,又游历多国,在楚国未来着眼天下的朝局上,必定更有帮助。

有写到狐氏。她说的不多,只说那小齐王其实并不为患,狐氏又惯常谨小慎微,不必太过担忧。但未来去往陇西运粮,上阳与旧虞一代必成中心,狐氏兄弟二人于此关键事务上,算是可信。

写到了秦晋百姓的编户方式与聚居习惯,她怕是楚国如果蛮横的贯彻他们的律例未必通行。

又写到了晋国各大氏族虽被压制但仍有可能抬头的野心,写了晋国朝堂上可用之心的擅长与弱点。写到了秦国境内落后与贫穷的地域,写到了晋国哪些不安定或应当派铁腕官员前去的主城,写到了黄河在秦晋转弯处常有的灾害。

事无巨细,像是秦晋的使用说明书。但更像是舍不得放不下。

她也写道,如果楚国在这场可能会旷日持久的战役中,拿秦晋赵百姓当做消耗品一般,至此之后,就算匈奴再来,怕是也征不出能在北方打仗的兵了。既跃跃欲试的要做天下之王,又要有王天下百姓之心,厚此薄彼只会让境内局势不稳,自此之后,北方诸国那些吃过太多苦的百姓将士,理应和楚国民众吃一样多的粮,赋一样多的税。

南河看着看着,将手缓缓放了下来,看向辛翳。

辛翳坐在那儿,半晌叹气道:“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写下的。若我是贫弱小国的王,为了百姓,放弃王位,那我会写这些么?还是我就是死都不愿意放手呢?”

南河:“她只带走了她自己,把一切晋国能用的资源都留给了你,只为了对抗贵霜与匈奴。所以你不能辜负她。我也不允许你辜负她。”

辛翳将胳膊搭在膝盖上,抬眼看向南河:“我要做的不是不辜负她,而是要尽快明白,天下之后不论属于哪国的百姓,都将是楚人。”

南河叹气,又笑道:“是,如此之后,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之后,我怕是要比你亲征之后那段时间还要忙的多。”

辛翳:“我可不会说让你歇了的话。小孩到时候就让景斯带,真不行把你阿娘叫来带。你要是不能尽早回到朝堂上,我非要累死不可。”

南河抿嘴笑了:“只是我也担忧舒。我虽懂她想要忽然一走了之,谁也不再见的‘独自’,可外头仍在打仗,我与阿娘要多担忧啊……”

辛翳:“但一个都能为王的人,她必定不会傻乎乎的草率的做了这样的决定,她是想,就算真的在战乱中死去,真的因为波折而受伤,她也甘愿。”

南河垂眼点了点头。

她起身来,这才瞧见宫之茕跪在那里,她愣了一下,连忙道:“之茕,你快起来罢,我是刚刚忘了。那你之后如何?你有何打算?”

宫之茕来的路上,其实心里做了许许多多的打算。

也有些请求想要开口。

但见到南河,见了她和楚王坐在一起谈话的样子,许久建立起来的想法却又统统作罢。他扯了扯嘴角,手握住剑柄,道:“臣还是回云台。先王命我宫氏兄弟守卫淳氏,大君离开,闻喜君又不需要我们,自然是要去守护太后。”

南河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楚军入曲沃之时,必定城中台上还会有变故,你替我护好阿娘。”

宫之茕深深一点头行礼,朝外走了出去。

辛翳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啊,牵住南河:“面无表情,死板僵硬,看那样子就觉得惹人不悦。他年纪很老了吧。”

南河没瞧出来他话里有话,点头道:“应该是。他估计比淳任余小些,但也是那一辈的人了。若不是君臣之别,就以宫氏与淳氏的亲近,也该叫他一声叔。”

辛翳本来就是想要拐着弯骂宫之茕显老,没想到南河嘴更直,她还毫无意识的接嘴,把人家拱成长辈。

辛翳心道:这么明显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他仔细想了想,以南河的性子……别说有些眼神了,就是对方明说她都可能不放在心上,当对方闹着玩。

他从小屁孩开始追了这么多年,里外疯狂粘人,死不撒手,才好不容易把先生熬成媳妇。这块钢板,笔直铁硬,巍然不动,天底下怕是也没人能有机会撬得动,他何必瞎担心这个。

当然这所谓的不担心,是对南河好生好气,让她就这样傻着,别意识到别人的心思。

但对于宫之茕。

早晨到,下午走,过夜都不行。

辛翳扶着她往内殿走,南河表情还怔怔的,似乎还在琢磨晋国的事儿,她忽然哎哟了一声。

辛翳倒抽一口冷气:“这小蹄子又踹你了?等他掉出来,我非先身为老子教训他一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