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童丸,我竟毫无意外。”
多日后回到平安京贺茂忠行在安倍晴明的带领下,于阴阳寮关押妖物的地牢中见到了自己的养子鬼童丸。
已经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鬼童丸抬起头,目光有些恍惚,听这句话时他竟然心头一痛:“毫无……意外?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在鬼童丸了然自嘲的眼神中,贺茂忠行一时语塞:“我……”
也不等贺茂忠行开口,鬼童丸继续开口。
“你从未相信我会好好融入人类,却又要死死困住我。我差点为了你真的放弃了我的天性,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到底是养护,还是看守?”
鬼童丸大笑起来,笑声悲凉又含着恨:“跟你比起来,跟你比起来,他竟然才是从未骗过我的人!”
贺茂忠行在鬼童丸的讽笑中低下头,消沉地说:“……对不起,我的身上,或许也存在着我不知道的恶,是我错了。”
“老师……”
安倍晴明对贺茂忠行的状态有些担心,他开口:“老师你先回去吧,鬼童丸这里就交给我。”
也许是已经无颜再见到鬼童丸,贺茂忠行在权衡下准备离开地牢。
他在转身走出两三步时忽然又停了下来:“晴明,我知道藤原道长已经将鬼童丸全权交给你处理,虽然很让你为难,但是我还是想——”
“——老师,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安倍晴明打断了贺茂忠行的话,轻声道:“您先回去吧,这一切都会好的。”
“好。”
得到了回复,贺茂忠行慢慢离开了地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鬼童丸与安倍晴明的眼里情绪复杂,一者是慕恨交织,一者是关切惋惜。
贺茂忠行离开地牢,在身影已经完全被黑暗所侵蚀后,安倍晴明回过头来看向鬼童丸。
因为力量天性的释放,身形已接近青年的鬼童丸此时不再有曾经的干净纯洁,鲜红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头上脸上,累累的伤痕一条条在他身躯上交叠,鲜血顺着带着咒术的荆绳淌下,在地上汇聚成大大小小的血泊。
白狐之子的声调微冷:“这就是你释放天性的下场,满意了?”
“满意,我很满意。”
鬼童丸低头沉沉地笑,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庆祝:“不经历这一遭,怎么知道这个困住我的牢笼是多么的脆弱虚假?”
“是你自己觉得这是牢笼才会想要打破,也是你自己觉得是虚假才会有伤情。”
安倍晴明淡淡道:“那四个被你做成恶鬼的灵魂已经被阴阳寮的阴阳师们送去超度,而你因为藤原道长的原因被塞进了我的手里,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真是优秀啊你。”
鬼童丸抬起头,仰起鲜血淋漓的脸:“身为被父母遗弃的半妖,在视妖为贱的源氏安然长大活得风生水起,被源赖光看中带在身边融入贵族,被藤原道长看中,举荐成官,你不仅完成了他的愿望,还达到了他从未想象的境地。”
“所以,我说交易吗?”
白发阴阳师站在污浊的地牢中,脚下踩着血污,面前对着恶鬼却依然奇异耀眼,像披着月华一般风姿卓觉。他轻轻开口,像是在通知什么:“你被人用死咒折磨了七天,代价也算是已经还清,在我看来你已经没有继续存在在这里的价值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狐狸的后嗣,真是狡猾。”
鬼童丸沉声,瞳孔紧紧盯着一身洁白的安倍晴明一字一句说:“我不想死。”
“那么……”
黑暗中,一抹金色一晃而过。
铃声在地牢中一圈圈回荡,激起远在源氏之中梦山之主的若有所觉。
铃——
这梦中回忆的铃声竟也激起沉睡千年之狐的若有所感。
一千年后的现代。
一座废弃多年的乡村矮小神龛。
一只沉睡了千年的梦山妖狐睁开了眼。
“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