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有受伤?”车外的男子又问了一遍。
沈婉柔深吸一口气,语调平平,难辨悲喜:“无事。”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可落入立于那车两步之外的谢璟言耳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急急走近:“婉柔?是你吗?”
沈婉柔不理,径自对外面吩咐:“刘叔,重新上路吧。”
“婉柔!”这次是肯定的语气,车外男子甚至激动得以掌抵住马车,“我并未变心,只是……”
“谢公子!”她冷漠打断,“过去的事情,自那纸退婚书送来沈府时,我便全都忘了。今后你我二人再无分毫关系,还请公子你不要胡乱攀扯。”
“婉柔,你听我解释!”车外人固执地不肯让开,已引起过路行人的频频侧目。
“让开。”沈婉柔始终端坐车内,未看他一眼,“若是谢公子今日执意挡路,可得好好想想你那待字闺中的未婚妻,想想你们长兴侯府的名誉!”
言毕,再不多说废话:“刘叔,我们回府。”
今日情绪几经起伏,沈婉柔只觉心中郁气难抒,回府后,吩咐了熙春给她拿了桃花醉来,便将屋里婢女都遣散了出去。
一开始本只是想小酌两杯,放纵一下。哪成想这桃花醉入口甘甜,并无辛辣之感,遂一杯接着一杯饮了起来,没个节制。
这酒喝时温和,喝下后却后劲极大。等她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脸似火烧,脑海中一片昏沉,隐隐作痛。
“唔……拂冬……”她扶着脑袋出声,想提高音量,奈何出口的,却声若蚊蝇。
光影斑驳中,一个高挑身影靠近了她,她嘻嘻笑:“拂冬,一会儿不见,你怎长得如此之高大了?”
“拂冬”没有应声,只站在她身旁垂头看着她。
她有些急:“拂冬,愣着干什么呀!快……扶我去床上……嗝~”说完,还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拂冬”闻言还是没出声,但却一手绕过她腿弯,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拂……拂冬,你力气可真大……往日里怎的都没看出来……嗝~”她说着,顺势还摸了把“拂冬”的脸,随后还拍了两下。
“拂冬”僵了几瞬,最终还是稳稳抱着她走向了床榻。
被安放于柔软的榻上后,她迷迷糊糊感觉到“婢女”替她脱了鞋,又将被子扯来,搭在了她身上。
隐隐觉察出身边人做完这些琐事便转身要走时,她有些惊慌,一把扯住了“婢女”的袖子:
“拂冬,今晚给我守夜吧。”
站在一旁的“婢女”沉默着。
在白日经历了与姨母相见,又好巧不巧碰上了退婚负心汉后,如今连一向顺着自己的婢女都不再听她的话,沈婉柔委屈得不行,眨巴眨巴眼,便马上泪盈于睫:“拂冬,你就陪陪我嘛,我今日心情不好……”
手中的衣袖没有继续抽离的痕迹,沈婉柔略微得到一些安慰,开始一点点倒着苦水:“今日我碰见谢璟言了。”
坐在脚踏上的陆铭闻言挑了挑眉,却并未出声。
“他不小心冲撞了我的马车,来和我赔礼的时候,认出了我。”她自顾自地说着:“他和我说他没有变心,可是我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当时父亲的案子一断,谢家的退婚书隔日便至,纸上的字迹我认得出,那是他亲笔写就的……”
说道此处,她开始低低抽泣起来,如同小动物的呜咽:“既然他从头至尾都是知晓的,都是清醒的,都是参与其中的,那这便是他自己的意思。将我抛弃之人,我绝不原谅。”
陆铭静静地听他说着这些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十八那年满门被斩,此后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为陆家沉冤昭雪,彻底翻案。在东厂的五年,他每天都在想的便是怎样获得更大的权势,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私情。
如今看着床榻上的少女越哭越起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除了些许茫然之外,更多的却是无措。
他从未见过其他女子哭成这般模样的,眼看她鼻涕流得不成样子,他只得从怀中掏出锦帕来,先给她把脸擦擦干净。正酝酿着要怎样安慰时,她却突然出声问道:“拂冬,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呢。”
“小时候爹爹和娘亲总是很恩爱的模样,可是后来娘亲走后,爹爹便整日在外流连,身边的女子常换常新。”她半睁着眼睛,却没有看向他,“谢璟言也曾和我许诺相守一生,可沈家没落了,这承诺便也不作数了。”
“所以,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的吧?”她说这话时语调平静,甚至是轻柔得仿若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