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甚木头,那小娘子是寻死啊!这一个去北边急慌慌送了人头,一个要去赶着小湖里冷清清做水鬼,娃娃可怎么办哦,作孽啊!”
“孩儿他娘,你就别嚎了,裴大兄弟走的时候,交待咱们好好照看她俩母女,你拉俺一把,溜溜的走!”
“个弱里弱气的,我走的时候,她都走到腰深得地方了,和我说要寻她得裴郎去!呸!要俺家妮子,非扒了她的皮,果然富贵人家出来的,合该不在俺山旮旯里,可叫娃娃怎么办,才一岁呐!就是活了俺也不饶她!”
妇人并不听她男人的话,一路上仍旧愤愤怒怒,骂骂咧咧,恨不能把那裴小娘子救上来再推下去。
穿林打叶的声音越来越近,裴凤眠远远看见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还一瘸一拐的。待走近了,才看清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层层叠叠的布料里,一只雪白雪白的小手伸出来,把冬日的阳光都映的失色不少。
裴凤眠看到了两个古代村民,说是古代,也是从原主洛音的记忆里得知这里大概的情形,因为两人一身粗布短打,男的寸头,女的包了个头巾,还真看不出哪里人。
她在想,妇人口中的裴小娘子,难道说的是她?情况好像对得上。那么,他们抱着的孩子,难道是……她的?
这边蒋家夫妇看到浑身湿哒哒,拄着一根木棍走过来树林这边的裴凤眠也是一时错愕。不是跳水了么?这难不成大冬天去泅了个水?
裴家的小娘子还是挺好看的,皮肤白白的,个头也高挑,身体也挺好,这不好生养啊!就是人吧,有点痴,也经不起什么风浪。
说时迟,那时快,蒋大娘冲上去就给了裴娘子一拳,然后解了自己外衫给人披上,一边拍打一边嚎了起来:“唉哟,你个小杀才!你咋不去拿根绳子上吊好来得利索!我这又拉扯大人,又拉扯孩子容易吗我~”
她嚎了半天,并不见平日里动不动就说她“无礼”的裴娘子有任何反抗。裴娘子今天呆呆的,有点不一样。这平日里可是会毫不客气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说急了还哭叽叽的。这小娘子今天却不吱声儿,就盯着她怀里的襁褓看。
“这是……我的女儿?”那声音有些飘忽,唬了蒋家大娘一跳,要不是往后瞅瞅,有影子,还以为她这是还魂回来的。
“那……那可不是。你托俺照看一下午,说来后山林子这边打些果子”说到这儿,蒋大娘气儿又上来了:“你咋不去飘没了,你不是都到水里了么!”
“你这妇人,说甚!”蒋大瞪了自己老婆一眼,“裴娘子没事就好,别听她瞎掰掰。这就家去吧!”
裴凤眠并未反对,只是伸了伸手,又缩回来,又伸了伸手。贪婪地看了一眼襁褓,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两位,能让我抱一下吗?”
“那感情好,整天让给俺抱着,累得腰子都酸!”
裴凤眠轻轻地接过襁褓,手颤抖着打开蒙在上方的薄布,看了一眼,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吸了吸鼻子,向旁边可爱的妇人搭话:“嫂子,这么冷的天,带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蒋大娘瞥她一眼,心道这还像个当娘的话,嘴巴里却仍旧不饶人:“你说哩,万一俺家男人救了你起来,你还要寻死或者半死不活的,我不得拿这娃娃掐一把好吊着你的命哦~我跟你讲,黄泉路上……”
裴凤眠笑了笑,很温暖。这蒋大娘,是个好人。
太阳落得快,听着耳边的聒噪,抱着怀里暖暖的一团,裴凤眠觉得世界上再没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原来,老天给的福分在这里。她的囡囡回来了,她三个月的囡囡,还没经历任何不幸和痛苦,还未失去一丝丝神采的,乌拉乌拉会叫唤的女儿回来啦!
蒋大和蒋娘子把痴痴呆呆的裴娘子送回了村边他们的家。心说总算是有惊无险,不然可怎么和裴兄弟交待。裴兄弟就是裴远均,这名儿听着就不同,比他们蒋大,蒋石头,蒋二强都听着好。
只不过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看着怪可怜。按理说这蒋家村里都姓蒋的,单就这户姓裴。裴远均搬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半大小子,十二岁的样子,娃娃挺有礼数。来的时候,由一个他叫裴叔的带着,拜访了蒋家村的每户人家,手里拿着白米,一家口上按照人数抓一把。这是北境的习俗,有外来入户的,懂礼数的,要给每户人家送口粮,不拘多少,不拘什么粮食。这家有几口人,就留几把,人可不会乱来,是多少人就报多少人,可不敢虚报,这以后乡里乡亲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村里人受了人白白的大米,又见是个娃娃独苗苗,就觉得可人疼,都暗下决心要好好照应人家。可是随后发现,人真不是个缺钱的主儿。第二天裴叔就让里长发布了消息,要把村边原有的两间土房拆了,给裴兄弟重新盖过,人都用村子里的,一天三十文,还管两顿饭,都有肉的。那年赶上冬天,本也没什么活,更没什么进项,这点钱着实帮了不少人家大忙。村里人朴实,都承这个情,所以裴远均但凡有点什么事,大家都乐意帮忙。
这不,很快到了村边儿上,三间气派的青砖瓦房就是人裴家兄弟的,前后还都带着院子,前院一侧还有一溜儿厢房,院墙竟也是石头砌的。
只那裴娘子向来是个只会吃现成的,以前就见裴兄弟倒腾了,这裴娘子就负责美了。后来有了孩子,竟还不想自己喂,每日花了钱请临近的蒋娘子喂着。可这不裴兄弟没了嘛!
还是昨儿晚上来的消息。说是裴兄弟替他们上官挡了刀,又掩护着撤退,等回来清点的时候就没见着人。
不管将大娘如何碎碎念的叨叨她,她都不开口,手里紧紧抱着孩子,心里点点整理裴娘子余下的仅有的一些记忆。
她自从上一世从狂热科学家手里被救回来后,脑袋就一直有点奇怪,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在18亿人口里排上前十。可能产生了某种反应吧,对世界是模糊的,像看走马观花的电影。
但怀里这个人不同,她是她在魔窟里活下来的最终依仗。刚才的疑惑、自嘲、淡然都不存在了,她,突然有了再活一世的勇气!
不过……这就又成了寡妇?这个职业她还真是当惯了的。夫妻过日子这个事情,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前世的两任老公,都是她珍藏的美好记忆,他们相继离世后,她自己一个人也生活得充盈而富足。
这一世,男女之事上没什么多的想法了,一来,心理年龄太大,很难起波澜。二来,古代的婚姻生活未必适合她。这样想着,她又投向怀中那张和囡囡一样的小脸,不,这就是她的囡囡。
她想着,这是我和囡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