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乔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深刻的沉静与坚决。 祁湛言看着看着,心头不知怎么的蓦然一跳,微微站直了身体,上前一步低下头看她:“你需要我做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相隔得有点近。 安乔仰起头看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在警方的资料库寻找,S市22年前到9年前,所有跟我年龄相符的失踪人口卷宗。” 祁湛言顿了片刻。 聪明如他,不可能听不出她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两人并没有站在大马路边上谈论这种事情。 车子汇入逐渐开始晚高峰的车流,跨越大半个城市,慢慢驶向前方。 自从上了车,祁湛言就一直没说话。 安乔坐在副驾驶,内心有点忐忑。 她忍不住心想,自己的请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虽然这些天来祁湛言一直表现得很友好很热心,但归根结底,大概只是出于她帮助他们破了赵德文的案子,抓住了武达龙,这才投桃报李地请她吃饭,答应让她为赵德文做心理治疗。 如果要严格追究起来,按理来说她是不能随意探视赵德文的。 因为她并非警方的人,也不是赵德文的家属。 祁湛言给她开了条绿色通道,并不代表这条通道会一直开着。 让他帮自己查失踪人口的卷宗,实际上已经涉及到警方的内部资料,她并非公安系统的人,他完全有立场拒绝。 车里沉默的气氛不断蔓延。 就在安乔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太过得意忘形的时候,祁湛言终于开口了。 他说:“给我一个理由。” 给他一个理由。 安乔低下头,咬了咬下唇。 要说吗? 关于自己的身世。 但她也知道,即使她不说,祁湛言也已经猜到了一部分。 “我……不记得自己13岁之前的所有事。只记得自己似乎是S市人,可能是被绑架或是被拐卖,才辗转到了美国。我想查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我的父母是谁,自己又是被谁拐卖的。”安乔沉静地说着。 说完这番话,另一个念头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要她给他一个理由,可她所说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向他提一个过分的请求罢了。 他如果想要拒绝,依然无可厚非。 祁湛言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她的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甚至可以说,在当时武达龙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 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在武达龙的过去里找到任何关于安乔的蛛丝马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武达龙的事情。” 安乔想了想。 武达龙的话对她来说,的确也很奇怪。 但是事后冷静下来想想,武达龙认错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的话没头没尾,加上安乔小时候跟现在的长相变化不算小,他要是光凭长相就能认出她来,那也太玄幻了。 与其从武达龙身上寻找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不如从另一个大方向更全面地寻找。 不知不觉间,车子停了下来。 安乔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建筑有点眼熟。 不正是他们公安局的刑侦大楼吗? “你……答应帮我了吗?” 祁湛言拔出车钥匙,侧头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点点头:“嗯。” 他之前沉默太久了,久到安乔都快以为他在酝酿拒绝她的话了。 没想到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 隔着车内极近的距离,祁湛言望着她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眼睛。 因为他无法拒绝这双眼睛,也不忍心看到小姑娘脸上出现失落的表情。 他收回目光,偏头打量了一下夜色里依旧亮着灯的刑侦大楼窗口,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入警的时候宣过誓,要为人民服务。” 安乔微微一怔。 忍不住也跟着撇开头,悄悄地笑了。 果然啊,真像外表冷酷内心温柔的Rockey。 …… 夜色渐深。 刑侦大楼只剩一小部分的窗口还亮着灯。 大部分警员都已经下班了。 包括平时负责看管资料室的老方。 祁湛言从警卫室拿了钥匙打开了资料室的门,确定里面没人,才站在门口,朝不远处在拐角探出的小脑袋招了招手。 安乔看到了他的手势,连忙迈着小碎步,努力不发出丝毫的脚步声,飞快地朝他飞奔过来。 就像只干了坏事的小兔子。 祁湛言唇角忍不住一勾。 心想,小姑娘估计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出格的事,跟着他悄悄摸摸进来偷看个资料,就一副心虚得不行的样子。 两人进了资料室,他反手关上门。 朝一侧指了指:“失踪人口的卷宗大概在这两排书架上,按照年份排列好了,你慢慢找。需要我帮忙不?” “不用不用,你能带我进来已经足够了。”安乔哪敢再麻烦他,连忙摆手。 更何况眼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一排排的书架上,一双眼睛都快要黏到上头去了。 她说不用,祁湛言也就懒得动手帮忙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几条微信。 陆鹿发来的,大概也是知道他不会接她的电话,只好改发微信。 她的信息不是私聊,而是在两家人都在的群里艾特他。 [湛言哥,我爸妈说想让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已经跟你爸妈约好了,明晚在凯悦酒店,你能来吗?] 祁湛言垂下眼。 祁家与陆家是世交,两家长辈时不时就会在一起聚一聚。 虽然他不怎么理会陆鹿的亲近,但面子上还是得做做表面功夫。 群里两家长辈都能看得到,他不能像平时那样就当没看到。 他右手拇指动了动,飞快打出一行字:[看情况吧,不一定有空。] 很快陆鹿的回复就来了:[没关系,尽量来吧,我们等你。] 没一会儿,陆潇也冒头了。 他直接在群里发了条语音:“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将他带到。” 资料室里静悄悄的,祁湛言直接将语音转了文字。 他看完叹了一口气。 陆潇这小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知道他对陆鹿没意思,这货还是每每假装不知情地牵红线。 祁湛言退出了微信界面,懒得回了。 忽然,安乔放在桌上的手机振了一下。 祁湛言下意识抬头看去,看到她的手机界面上显示出一条消息。 收到一条来自于Sean Lu陆潇师兄的语音信息。 隔了几秒,又进来两条。 看来陆潇的行动很快,之前刚说要追小师妹,立马就展开了追人行动。 先前进资料室之前,祁湛言曾经半真半假地跟她强调过万一被发现的后果,吓得安乔偷偷摸摸跟作贼似的,当然也没忘记将手机静音。 祁湛言维持着坐姿看了一眼,随即转开了眼,没去提醒安乔。 就是不想提醒她。 祁湛言心想,她现在全神贯注地在查资料,打扰她分神不好。 嗯,就是这样。 想了想,他干脆悄悄伸手按了关机键。 干完坏事有点心虚,他抬头朝安乔的方向瞥了一眼。 小姑娘正握着一支小巧的手电筒,专注地低头翻看卷宗,心无旁骛。 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的侧脸很好看,五官轮廓很深,皮肤很白,隐隐有点高加索人的长相。 难怪连一向对挑选女朋友要求极高的陆潇都动了心。 祁湛言将手肘撑在桌上,抬手抵着额角,静静地看她。 长得是挺好看,笑起来也很甜。 但貌似,还没有到让他心动的地步。 他的心里藏着另一个再也无法对人提起小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赖在里面不肯出来。 他的一颗心里只能塞进一个人,她不肯走,别人自然也进不来。 他坐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巡逻的警卫走到这一层了。 安乔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身体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手上的手电筒被他飞快地关掉,他一手箍住她的腰,直接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拉进了书架后面。 她有些不明就里,抬头正要开口询问,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祁湛言低下头,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安乔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