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这一番的病不是小病,蔡绰然去看过她几次,虽然神志清楚,可手脚已经不能自控,连吃饭都很成问题。
花姑姑一走,她身边只剩下个郑燕回和月桂,旁人来照顾她,她统统是不肯要的。
月桂每日光喂她用膳就要费上一两个时辰,喝水如厕半刻也离不开她,日子久了没了耐心,心中怨气颇重,碍于还有个郑燕回在跟前站着,只能忍下。
郑燕回如今是打定主意不肯嫁了,她与郑国公闹过不少次,郑容岸也嫌弃她年纪大了还不肯嫁人,有几次都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郑国公说了狠话,郑燕回就挂了横梁,到底是被知秋给救了下来,躺在床上喂了几日的水米,才慢慢的好起来,随后她就只住在佛堂了,鲁氏病了之后才出来侍疾的。
郑令意来看过鲁氏一回,她不过是站在了鲁氏前头,鲁氏就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滚,滚,快滚,害人精,要害我!”
“娘,我人都在这,十五妹能害你什么?”郑燕回将喂了一半的药搁下,无奈的劝道。
郑令意看着口涎从她嘴里流出来,她自知丢丑,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擦,越擦越多,下巴脖子上抹开了一大片。
郑令意又要起身去给她拧帕子擦洗,她也是磨出耐性来了,日日做这些事情,相比起月桂来,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
郑燕如不过是离开了几步,郑令意往床边迈了几步,鲁氏惊恐的叫起来。
郑燕如手里捏着湿帕子回身一看,郑令意好好的站着,什么也没做,鲁氏如今跟个孩子似的,郑燕如摇了摇头,打了点皂角粉,又将手里的帕子搓了搓。
“夫人叫什么?”郑令意轻声道,声音恰好是郑燕如听不见的高低。
她端起药碗来又凑近了一点,喂给鲁氏,鲁氏紧紧的抿着嘴不肯喝,郑令意嘴角勾起,笑着说:“从小到大都是我怕你,如今这种你怕我的感觉,真是奇怪,也很痛快。”
鲁氏盯着郑燕回近在咫尺的身影,想让女儿早些回到床边守着,又警惕的睇了郑令意一眼。
郑令意无所谓的笑了笑,把药碗摆在原处,略提高了声音对郑燕回道:“花姑姑忽然间失踪了,也是奇怪,不然要是她在的话,姐姐也能省力许多。”
“是啊,我也是想不明白,那几条路虽说不是什么大官道,可边上的庄户人家又多,怎么就平白的失踪了呢?”郑燕如拿着怕洁净的帕子走了回来,帮鲁氏仔仔细细的揩了脸。
“毕竟是郊外,没有强盗劫匪,几个闲散的歹人也是有的,说不准就是近旁哪家庄户起了歹念也说不定,花姑姑毕竟孤老,身上又打扮的体面。”郑令意闲话般与郑燕回道。
郑燕回被她说得有些发憷,又觉得她说的有理,道:“谁说不是呢。”
她又折返回去换帕子,鲁氏见郑令意笑容玩味的看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仿佛那走失了的幼崽一样可怜。
郑令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半白的头发,鲁氏瑟缩了一下,作为一个不能自理的妇人来说,她身上清爽,头发也干净,真是有福气。
郑令意垂下眸子长长叹了口气,依旧很不甘愿,她从花姑姑口中敲定了鲁氏许多条的罪状,本来是要跟鲁氏一条条清算的,没想到,她却病了。
“夫人放心,您在这深宅大院里住着,高床软枕歇着,锦衣玉食吃着,孝顺女儿伺候着,女儿想着,您应该不大可能像花姑姑那样,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说不定曝尸荒野,遭到野狗啃食。啧啧,其实怎么说呢?女儿倒觉得,以身饲畜,说不定也减轻了她的一点点罪孽,等到您下去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准她在十七层,您在十八层。呀呀,做不成邻居了,这可怎么好?”
鲁氏瞪大了眼睛,往床角缩进去,嘴里含糊道:“是你,是,是你。”
“娘,您说什么呢?”郑燕回拿着帕子走了回来,又为鲁氏揩手。
“噢。”郑令意淡定的说:“咱们刚才说起花姑姑来,大概是叫娘想起她来,所以激动了。”
“到底是陪着我母亲那么些年了,难免……
郑燕回的话被鲁氏的尖叫声淹没了,“滚,啊啊啊,滚!”
郑燕回皱起眉来,郑令意肯不计前嫌来看鲁氏已经很好了,没想鲁氏都成这个样子了,却反而是那个放不下的人,“妹妹,你看……
“罢了,让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去绰然院里看看。”郑令意沐浴在鲁氏惊恐的尖叫声中,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这对于她来说,反倒是很悦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