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天还没亮,明政便赶着去朝议,咸阳重建,整顿朝纲,国事都压在他的肩头,无比繁重。
最紧要的是,墨白和各国诸侯都有勾结,各国军队趁机合纵攻秦,快行至函谷关下,明政派王翦前去平定诸侯。
后宫中,一向掌事的两位太后,其中一位祖母太后受到惊吓,生了重病,在华阳宫中卧病不起;母太后则被禁足在甘泉宫中,非诏不得出。明政没有立后,后宫没有掌事的人,只得由燕昭绾接管,整顿咸阳宫中的大小事务。
为了稳住燕国,燕昭绾还是选择继续隐瞒女子的身份。
咸阳宫众人都当燕昭绾是秦王的王后,虽然此事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燕昭绾自小在母后的耳濡目染下,整理起后宫轻而易举,算起账来比国中的治栗内史还要精明,一目十行,从未出错。
宫人常常在背后议论,若非太子殿下是男子,便是天生的王后。但他们又是一拍脑袋,殿下一身本领不纵横朝廷之上,分明是可惜。
燕昭绾清点了宫中财宝,在寝宫看着账簿,抬头之时,她突然发明政那口黑木箱子不见了,原本是摆放在床头很显眼的位置。
“大王的箱子收到哪里了?”燕昭绾召来总管赵信问道。
赵信也发觉了不对,确实没多大注意。不知为何,这口箱子没有登记在册,才漏点了。
赵信小心翼翼地说:“这……那日相国的人进来找御玺和虎符,箱子或许是相国他们拿走的。”
此时明政下完朝回到寝宫,脱下繁重的朝服,换了处理政务时轻便的常服,突然听到他们说到箱子,便停下了脚步。
这几日明政忙于国事,也没有发现箱子消失了。
她疑惑地问:“相国为何要拿走一口箱子呢?那箱子里除了伏羲古琴,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吗?”
“其实不是我的东西,都是华儿的。”明政找了一圈不见箱子的下落,坐到了燕昭绾身边席子上,和她清点着箱子的东西,“有一把古琴,她的许多木鸢,还有宫外买的泥娃娃,面具什么的……对了,有副地图,在你那吧。”
“确实在我那,应该没被带走。”燕昭绾回答说。
“她走得突然,我那段时间病着,她的东西都没人收。我本想把她喜欢的东西都找回来,日后好捎给她。”
燕昭绾陷入苦恼中,就是一些玩的物件,却不翼而飞了,她想不清其中的原因,只得干巴巴地说:“相国没那么闲偷拿你的箱子,事出蹊跷必有因,不若现在去提审他,顺便问问箱子的事。”
咸阳宫牢狱中。
这是关押重犯的牢狱,深埋于地下,暗无天日,带路的宦官吃力地打开牢顶沉重的封盖,那是由八条锁链锁着的封盖,每一把锁十分繁杂。
燕昭绾走入地牢,不禁抽了抽鼻子。牢底空气混浊不通,更是弥漫着绝望的呻吟。
关押相国的牢房在咸阳宫最深处,也是曾经关押成峤的地方。烛火微弱,摇晃着随时都要熄灭。
相国身穿赭衣囚服,背对着他们静坐。禁军说他们没用什么刑罚,相国便已经都交代了。
相国萧玮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过了身,平静地看着明政两人,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相国,明政还是他操纵的孩子。
“大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萧玮望着明政,神情淡漠。
仅仅几天,他沧桑了许多,脸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胡渣,眼圈发黑失去了光彩。与不修边幅的面貌相反,头发却一丝不苟地绾在头顶,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威严的声音。
大势已去,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他彻底交代了一切。和明政想得一样,墨白在城中制造混乱,太后在宫内里应外合,相国不光乘机兵变,更是私下与六国诸侯议和。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唯独少了一些运气,没承想明政根本没病,还在那日晚上出了宫,和他最厌恶的贱民呆在一块。
一招失算,满盘皆输。
明政盯着他,质问道:“墨白,到底是谁?”
萧玮倒也没有隐瞒,回答得很爽快,“是羽的掌门钜子,天下第一高手。”
“他从哪里来?为何非要在咸阳掀起腥风血雨?“
“从赵国来,除此之外臣并不知。”
“相国糊涂,任他伤害平民,根本不配执掌政事。”
咸阳满目疮痍,明政指责着相国,越说越激动。
待明政说完,燕昭绾怕他和相国吵起来,将话题引到了来时的目的,“大王卧室那口箱子,相国是否拿走了?”
“箱子?”萧玮露出疑惑的神情,看上去不像说谎,“我没有见过。”
明政见问不出什么,正欲离开时,又被相国叫住,明政皱眉不耐烦地看着他。
“王上见过太后了吗?”
“寡人与她母子关系断绝,再无瓜葛。”
萧玮突然仰天大笑,又摇起了头,看戏一般看向明政,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她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这样正好。”
明政瞪着他,冷冷地说:“难道那个野种就是她儿子吗?”
燕昭绾听相国话中有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觉得你的父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萧玮反问着明政,见明政一直沉默着,接着自言自语,“他是你最尊重的父亲,天下雄主,可是对于你母亲来说,他是灾难,是仇人。他灭了她的国,逼死她的父母,还强行霸占了她。”
明政无可反驳,母亲的美貌,闻名于世。当年秦王开疆辟土,欲成一统天下霸业,取周国天子九鼎,归于咸阳。除了九鼎,他还顺道抢回了周国公主,就是母亲。
“你的母亲被秦王奸淫掳掠,才生下了你,骨子中流着强盗的血,你才是不该降生于世的野种!”
牢中的气氛压抑,萧玮始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而明政却皱着眉头,心里承受着煎熬。
燕昭绾心中急了,生怕明政被相国带偏,又胡思乱想起来,连忙反驳道:“不对,这是先秦王的错,无论如何都不该归罪于明政,甚至咸阳的平民。”
“别人的苦,太子殿下不懂。”萧玮先是对燕昭绾说着话,转头目光又盯着明政,他紧紧咬起了嘴唇。
萧玮嘴角一扬,那个孩子,每次说到心事时,总会下意识咬起嘴唇。
“大王,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萧玮又问道。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