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谢公子过去坐了，他寻思许久，先开口道了个歉，“表妹，我对不住你，那日不该撇下你自己逃了。”　　　　王小姐默不作声，谢公子又道，“实在是，那日我太惊诧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像表妹你这样蕙质兰心的人，竟然会喜欢上我我这样的。”　　　　谢公子说得紧张，手碰到茶杯，忙拿起来喝了几口，方继续道，“我从来就是个没出息的，表妹属意我，绝非良缘，还请表妹三思，切莫因我一个废人，蹉跎自己大好年岁。”　　　　王小姐一直垂眼看着茶水，谢公子猜不明她的心思，不免忐忑。他这个表妹一向爱笑，眼里盈盈笑意总教人觉得她可亲。这会儿她唇畔依旧含笑，只是并不看他，谢公子害怕自己说话没有轻重，使她难过了。　　　　“表妹，我…”谢公子绞尽脑汁，想要劝慰一番她。天下何处无芳草？她值得更好的人。　　　　“表哥，这些你都不必再说。”　　　　王小姐终于出声，她抬起眼帘，看向他，眼里是温柔的神色。　　　　谢公子不明所以，“哦哦？”　　　　“请表哥放心，我绝不是痴缠的人。”　　　　谢公子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意思都罢，因为我对表哥。”　　　　王小姐起身来欲走，走前回头笑说，“已经，不喜欢了呀。”　　　　尾音上扬，带着轻快。　　　　谢公子只觉脑袋迟钝了一下，有什么渐渐撕裂开。　　　　未想她眉目温柔，言语却是刀刃。　　　　谢公子看她自顾出门，心里钝痛，却反应过来，追上去说道，“我送你回去。”　　　　王小姐低头笑，“谢谢表哥。”　　　　……　　　　……　　　　珠玉收到王小姐写来的信。　　　　信里说，“我当他好好的要与我说什么呢，却是自贬身价，说不配我。”　　　　他这句话珠玉倒是赞成，心想这谢公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王小姐写道，“他不肯透露一句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其实呀，他只消说不喜欢我，我自然死心。”　　　　珠玉摇摇头，提笔回了信，让厌奴去送。久待屋内，也有些倦了，她转身出书房，见砑红与小屏各搬了个小凳子坐阶前说话。　　　　她们声音不算轻，刚好能教她听见。　　　　珠玉不欲做偷听的人，正想咳嗽提醒，忽然听见她们论及了她与方小侯爷。　　　　不是她好奇，只是这一愣的当口，她们已经说起来。　　　　是砑红先提起的话头，“我家少爷其实没有恶意的，只是他说话爱逞一口气，说出口已知后悔，可是爱面子，所以不愿在郡主面前落下乘。”　　　　哦，她们还在说他与她起争执的那件事情。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话，主要因为小侯爷神出鬼没，不晓得又往哪儿混迹去了，夜里都时常不回来。偶尔见到他，珠玉当然横眉冷对，不给他好脸色，他落个没趣，更不愿回来了。　　　　珠玉听小屏回说，“郡主也是没有坏意的。”　　　　她蹙眉，觉得小屏这句话说得很不对，她对方柘，不存好意，自然就有恶意在。　　　　她是不乐。　　　　一恨冤家路窄，偏却嫁他；二恨“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我们都瞧得明白，可他们当事人却不察觉，其实依我看来，有些争闹让一让，哪里会至如此境地呀？”砑红叹说，“这两位一对上了，却偏偏要起争执。”　　　　阳光偏过来晃了晃她的眼，她遮袖来挡，一转头，看见珠玉站在门前。　　　　不晓得郡主听到了几句，砑红赶忙起身请罪，“婢子该死，妄议贵人。”　　　　小屏也跪倒：“请郡主恕罪。”　　　　珠玉面色不豫。　　　　倒不是因为她们碎嘴，而是那个讨厌的人回来了。　　　　小侯爷回来加件衣裳就要再出去的。他本不欲搭理珠玉，却看见珠玉挡在门前，丫鬟砑红、小屏跪地请罪，他只当是她又无端发气，当即就冷哼一声，叫砑红起来，“我那件大氅呢？你去找来给我。”　　　　郡主未说起，小侯爷却叫起，相当于当众教郡主在仆婢前失了颜面。砑红抬眼偷觑郡主神色，她眼中生怒，唇紧紧抿起，就要发作。砑红心知原是自己嘴碎的错，况且她瞧得明白，郡主最先应该是不打算为难她们的，这会儿受小侯爷气，却不一定了。　　　　担忧她再受激，与小侯爷再闹将起来，彼此都不好看。砑红赶紧回身给附近的紫玉使眼色，紫玉会意，忙说，“我去给少爷找来。”　　　　“回来。”小侯爷却不许，“砑红去。”　　　　砑红为难开口，“少爷，婢子不记得那件大氅搁哪儿了，请少爷责罚我。”她转个身，跪向小侯爷。　　　　她这话虽使小侯爷难堪，但到底将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小侯爷也不是恶主，闻言瞪她一眼，让紫玉去拿，自己也跟去了。　　　　珠玉倒惊异她的行为，内心复杂，想了想道，“都起来吧。”　　　　砑红与小屏互相搀扶着起来，目送郡主进屋。　　　　小屏担忧道，“你这样顶撞小侯爷，会不会使他生气？”　　　　“放心吧，少爷大度，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的。”砑红说要过去再同小侯爷请一次罪，走前拍拍小屏的手，“郡主也是大度的人呢。”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对彼此一点都不大度？　　　　砑红摇摇头，心想这也不是她能猜透的。她进了屋子，紫玉已经找出来那件大氅，正在给少爷试合不合身。砑红走上前，跪下道，“婢子知错了。”　　　　“你起来，我这儿不兴她那套动不动就让人跪的把戏。”　　　　砑红站起来，冲紫玉点点头，接过她手头的事，帮小侯爷系襟带。砑红低声道，“这一次，真的是婢子先做错了事，而且郡主并没有罚我。”　　　　小侯爷冷哼一声。　　　　砑红知他是恼自己胳膊肘往外拐，解释道，“我是为少爷着想，这要再闹起来，郡主分明无错，少爷却无故冤枉了她，让老夫人知道，少爷又要被骂了。”　　　　小侯爷没有再吭声，砑红瞥了眼他神色，不见怒气，不由松口气，知道这次的事是过去了。她伸手去理了理大氅，笑说，“少爷怎么自己回来加衣裳？叫方四儿回来拿就是了。”　　　　小侯爷说，“顺路回来一趟，就要再出去。”　　　　砑红哦一声，帮他穿好，再送他出去，问说，“少爷晚上回来吗？”　　　　小侯爷说，“不回来。”　　　　砑红一早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不放心道，“少爷切忌贪杯。”　　　　“我知道。”小侯爷手里接过仆从牵来的马缰，翻身上去，催马前行，“我是去照看一个醉鬼，不是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