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015.5.5 星期二(1 / 2)高三日首页

一个人如果饿的太厉害,也许连多躺几分钟都很难办到。

教学楼门很早就开了,宿舍楼门开的更早,5点钟刚过,宿舍楼大片的灯光就已开始渐渐的减少,教学楼的灯光则渐渐的增多。何小天520起床时,宿舍楼几乎就已经走空了。

他醒的虽然晚,起床却很利索,只将被子蹬开,穿好衣服,带上点心就往教室跑。

路上的学生已经不多,每十米就有一个路灯,但每十米却不一定有一个人。

黎明之前的天空与夜晚之时的天空几乎是同样的漆黑,同样的稀星明月,同样的天地相融,只有一点不同。

黎明之前的黑暗更加深沉。

教学楼里却和白天一样,楼道里的灯全部大开,一楼以上的每一间教室的灯都亮着,每一间教室都是整整齐齐的学生。

文科班在背书,理科班在做题。

无论谁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并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

所以如果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一次就足够。

点心是散称的,已经在柜子里放了几天,前几天又赶上下雨,现在已经变得软了,吃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其实何小天从来都不喜欢吃绿豆馅的点心,何母之所以还会给他买这么多,却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觉得好吃,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觉得别人也应当觉得好吃。她给何小天买衣服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何小天只在刚买到的时候被迫才吃了一个,直到现在才又吃了第二个。他原本肚子饿的恨不能吃下一头驴,现在却只吃了一个点心,就已经饱了,而且又开始反胃作呕,他只能不间断的小口喝水。

645一到,他的饿意才又突然升起,而且汹涌异常,他跑的很快,冲到餐厅,直接买了两碗面条。

两碗都是热气腾腾,撒着一层嫩绿葱花的香喷喷的西红柿打卤面,无论谁看到这样的面都会很有食欲,就算没有,也绝不至于反胃。

偏偏何小天就是个例外。

付泽坤皱眉道:“吃不下就别买这么多。”

何小天一咬牙,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起来,一边扒一边打嗝,一边打嗝一边反胃,扒完第一碗又开始扒第二碗,气道:“我他妈就不信了!”

付泽坤道:“不信什么?”

何小天道:“我就不信这么空的肚子连两碗面条都装不下去!”

人的成长,始终伴随着他们被迫相信一些曾经不愿相信的事情。

相信一件好事会发生,未必是一件好事相信一件坏事会发生,未必是一件坏事。

何小天扶着路边的树,顷刻间就已吐的两腿都在打颤,喘息之间就已连吐三次,溅的他满脸都是,鼻腔里也全是软哒哒的面条和滑腻腻的胃液。

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他,恶心的同时又觉错愕,想不通这么瘦弱的身躯是怎么吐出这么多东西来的。

刘峰在轻拍他的后背,付泽坤站在一旁,问:“现在你信不信?”

刘峰道:“你没事吧?”

何小天又连吐两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付泽坤道:“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吃这么多,你也会吐。”

刘峰道:“但是”

付泽坤道:“没有但是,快走吧,要迟到了。”

张亚楠突然的一声高呼,如同深夜里尖锐的狗叫,突如其来,又不可理喻,周围人齐刷刷的侧头看去。

她指着宋国涛的裤子,哈哈的笑起来:“宋国涛买了一条阿迪啊!”

周围人又转头去看宋国涛。

宋国涛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又长又肥,无论颜色还是线条都几乎与校服裤子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个阿迪达斯的标志。

宋国涛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皮才微微一动。

严松道:“涛哥家大业大,一条阿迪算什么?”

张亚楠道:“宋国涛的裤子好好看啊,多少钱买的?”

宋国涛侧过头,将后脑勺留给张亚楠,还是没有说话。

张亚楠道:“宋国涛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啊?”

宋国涛道自言自语道:“你管呢。”

严松道:“涛哥的裤子要一两百呢。”

张亚楠故作吃惊道:“一两百啊,这么贵啊?宋国涛,是在店里买的还是在地摊上买的?”

宋国涛不耐烦地抬起头:“网上。”

张亚楠大笑道:“潮流啊!”

宋国涛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又趴回桌上。

张亚楠道:“宋国涛回家一次,又理了发,又换了裤子,整个人都变帅了,变成我们班里的男神了!”

宋国涛又不说话了。

张亚楠继续道:“宋国涛那几天请假去哪里玩了?”

宋国涛道:“济南。”

张亚楠惊呼一声,高声道:“涛哥去海南了啊!”声音大到恨不能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

周围人都相互看着哈哈笑起来。

宋国涛一字一字道:“济南!”

张亚楠又突然回到上一个话题:“你没上网怎么买的裤子?”

宋国涛叹一口气,道:“无语。”

张亚楠道:“为什么无语?是解释不了吗?”

刘阳伟道:“涛哥的意思是他虽然没有回家上网,但他去济南上网了。”

何小天回过头问李朋:“你搬去涛哥的宿舍了吗?”

李朋道:“搬过去了。”

何小天道:“昨晚他跟你吹牛逼了吗?”

李朋道:“没有,他说话我根本就不听。”

朱德福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一进门,脸几乎就是黑的。

无论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不过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将脾气发作出来。

教室里能跟得上老师思路的学生已经不多,朱德福提问时也只有前几排的学生才能回答,却偏偏在朱德福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几人一连几次全都答错了。

朱德福终于发怒,却骂起后排的人来:“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真是瞎喘了这口气!听课的时候连脑子都不转还学什么学!跟不上就走,别在这里恶心人!”

……

“不行就回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什么都不会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你的毅力已经不需要再磨练了,撑到现在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有必要再证明什么了,赶紧回家吧,什么都不会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非要撑到最后那一步吗?真是恶心人,看着就恶心!”

……

“遇到这种题都不会的你就赶紧回家!不用再假想了,你的理想都是梦!有同学实在是疯了,还说什么梦想,你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回家吧,回家睡一觉梦就醒了。”

……

“别死要面子,回家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待一个月,回去吧,别在这里恶心人,活受罪。不用练毅力,回去吧,坚持不是胜利,坚持只会让你更惨,该失败还是会失败。不会就走吧,你这辈子已经废了,就别在这里影响别人的学习。一天天的,恶心谁啊?”

楼道里已有学生走动和闲谈的声音,虽然是下课,声音却并不大,好像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说话也刻意压低嗓子,像是在夜里赶路的书生生怕吵醒林中哀嚎的猛兽。

嬉笑和打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朱德福出了教室,学生们都是长舒一口气。现在的日子更像是在完成任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挨得一日就近一日。目的地终于一望可知。

教室里倏然无声。

朱德福又从门外退回来,只退回半个身子,伏在门边,道:“何小天出来。”

才下课几分钟,楼道里已经没有学生,只在朱德福身边站着一个女老师,正背对着他在打电话。

来找何小天的只能是她。

何小天却没认出她是谁,见她身材消瘦,身穿一条黑色长裙,头发却是金黄,只觉眼熟,又看她的脸上白腻腻的浓妆,以及想遮而遮不住的眼角的皱纹和松垮的眼皮,才恍然想起,原来是于燕妮。

岁月的痕迹,何必遮掩。

只有人生苍白,虚度光阴的人,才喜欢遮掩年龄。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白白的苍老了,自己付出了青春的代价,却什么也没得到。因此他们只能假装自己还没有老去,也什么都没有失去。

朱德福一指于燕妮,对何小天道:“跟着她走。”

于燕妮还在打电话,看一眼何小天,又向朱德福点头示意,朱德福就走了。

何小天从前见过于燕妮几次,二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从没有过任何交集,只知道她是校广播室和校团委的人,平常并没有什么固定工作,但校领导的演讲稿却大都是出自她手。

于燕妮走在前面,何小天跟在她身后,一直上了五楼,拐了两个弯,最后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前停下来。

门上贴了一块金属色的长方形贴牌,写着:团委

办公室里只有三张办公桌和三把椅子,一个人都没有,连门锁都是刚刚别打开的。

于燕妮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礼貌的微笑着,道:“你姐姐何丽萍叫我找你的,她还给你买了东西。”

她从桌底拎出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只扒鸡和一根火腿。

于燕妮道:“你姐姐不是在教育局嘛,她现在下乡镇去了,没时间来看你,就托我来看看你。几天前我来找过你,听说你病了,怎么回事?现在好点了没?”

何小天道:“好点了。”

于燕妮道:“没事了就好。听说你前段时间有厌学情绪?现在好些了没?”

何小天听她说话已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给领导写稿子太多,场面话说得惯了,所以产生了后遗症,连聊天也变得敷衍。便也跟着敷衍起来:“还好。”

于燕妮道:“还是要好好学习,再坚持一下,就剩这一个多月了,能留到现在的也基本都是精英了。你想想,高中毕业证现在出去找工作还有用吗?没有用。再坚持一下,加把劲,好吧?”

何小天听她最后的几句话已有点像昨天吴大用国旗下演讲的结尾,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但只能把嘴唇紧紧地抿住,认真地“嗯”了一声。

于燕妮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就在这个办公室。你现在有事吗?”

何小天道:“没事。”

于燕妮道:“以后有事就来找我,要是我不在,就写张纸条从门缝塞进来。”

何小天道:“嗯。”

于燕妮道:“那就好,回去上课吧。这袋东西要不要我找个黑色塑料袋包起来?”

何小天道:“不用了。”

于燕妮道:“好,那就回去上课吧。”

何小天道:“嗯,那我走了,老师。”

何小天一回教室,一群人就热切的围了上来,一半人围着他,一半人围着他手里的扒鸡和火腿。

“于燕妮是你什么人?”

“这只鸡你什么时候吃?”

“于燕妮为什么总来看你?”

何小天道:“我姐托她来的。”

“你姐是做什么的?”

何小天道:“教育局的。”

“你姐长什么样子?”

何小天坐回位子,道:“不是亲姐,我也没见过。”

付泽坤道:“下次你把那个老师的号要来。”

何小天道:“你个臭流氓,人家都四十多了你还不放过?”

刘阳伟道:“你的鸡什么时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