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逃不出莫流云的眼睛。莫流云内功修为颇得师傅真传,但毕竟修为有限,只模模糊糊听到“方堂主…三更时分…醉仙楼…”等几个词。他猜想,这批人当是约了方堂主等另外一批人,三更时分在醉仙楼碰面。那老者将一坛酒喝完,右手猛地向上一伸,五指张开。其余的黑衣人立时放下手中的酒杯与碗筷,顷刻间走的精光。那老者掏出两个金元宝,“当啷”一声甩在桌上,不等小二招呼转身便走。
叶灵儿见那老者跨出门去,向莫流云悄声道:“大师哥,他们是什么人?”莫流云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今天晚上就知道了。”叶灵儿满脸疑惑,只听莫流云又道:“晚上咱们便去探一探。”叶灵儿听了满脸兴奋之色,见莫流云又要倒酒,忙道:“大师哥,你不说晚上要去探一探这些黑衣人的底细么?你要是喝醉了,误了大事可怎么办?”
莫流云微笑道:“小师妹放心便是。”说着又斟了一杯。他本不想多惹是非,但十余天来丝毫查不出花狐狸的踪迹,这伙黑衣人形迹可疑,从中探出花狐狸的踪迹也说不定。于是决定要夜探醉仙楼。心意已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回房去了。
莫流云回到房间,睡意全无。他盘膝坐在床上复又修炼《易龙图经》神功。叶凌峰膝下无子,早已将这个得意大弟子视同己出。是以这次下山时,先是传了华山派最为上乘的白云剑法。待莫流云将七十二式白云剑法及种种变招练得滚瓜烂熟之后,又将华山最为高深的内功心法《易龙图经》的练功法门倾囊相授。
剑法招式固然可以强记在心,一加练习便可熟稔,可是内功修为却是半点马虎不得,只得长年累月练气行功积累。剑法招式没有了内功心法作基础就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内功心法也只有通过剑法招式才能发挥作用,用以御敌。剑法招式主外而内功心法主内,两者珠联璧合,相辅相成。
良久,莫流云只觉全身大汗淋漓,一股股暖暖的气流自丹田起行遍周身四肢百骸,最后又复归于丹田。一缕缕蒸汽也在头顶百会穴缓缓冒出。行功完毕,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对这《易龙图经》所载的奇妙神功钦佩不已。
抬头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不禁陷入了沉思:“这《易龙图经》和白云剑法皆为华山开山祖师陈抟老祖所创。师傅曾说,这部经书所载的内功心法与少林的《易筋经》、《洗髓经》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互相印证参详。如此说来,那当真是人人艳羡的武林秘籍了。”
不禁又想起师傅常常讲述的,关于陈抟祖师的故事:“唐长兴三年,祖师爷去京城洛阳应考,不料名落孙山。此后于后唐清泰二年,在武当山九石岩隐居,决议从道。师从麻衣道人,道号扶摇子。当年祖师爷颇得麻衣道人真传,并能出于蓝而胜于蓝。对道家有着自己独到的领悟与见解。自此而后,祖师便离开了武当山。从此他居无定所,云游天下,普济众生,行踪如白云般飘忽不定,是以武林同道又称其为白云先生。
一日,祖师爷云游至华山时,被华山云台观的奇异壮景吸引,久久不愿离去,便决定在此安居。此后便过着“闲赏花开秋叶落,卧观清风戏白云”的清闲生活。终于有一天,祖师爷根据变幻莫测的白云,而悟出一套高深的剑法,命之曰‘白云剑法’。而后又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集录成册,便是《易龙图经》的高深内功。祖师爷虽定居于此,却仍心系天下百姓苍生。但仅凭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于是便广收门徒,开山立派,名曰华山派。华山创派之初,祖师爷为将门派发扬光大,有意邀请少林寺方丈慧空大师和武当派玄木道长在思过崖上以武论道……”
忽而,“咚咚咚”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断了莫流云的思绪,只听叶灵儿在门外小声问道:“大师哥,你在房间吗?”“进来吧。”莫流云应道。叶灵儿身穿夜行衣,将门打开一条缝,一闪身便进了房间。看着这貌美如花的小师妹,莫流云又陷入了沉思:“莫流云啊莫流云,这白云剑法和《易龙图经》,师傅连亲生女儿都没传却传了给你。师傅曾说过:‘若是悟性较高,根基不坏之人每天都能勤练不缀的话,三年当能练到四五层的功力。自此每增加一层功力便需要两三年的光景。功力虽是增加一层,威力却是增加一倍。而想要冲破这第十层玄功,更是难上加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将《易龙图经》融会贯通,那当真是……当真是…”想到此处,不禁脸现忧色。转念又想到:“师傅对你如此期许,你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小师妹,总想着儿女私情。唉…”一声叹息随即轻轻发出。
叶灵儿见莫流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出神,又听到那一声叹息,还当是大师哥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不禁娇羞无限,一抹红晕飞上脸颊。走到莫流云身边,柔声道:“大师哥,你在想什么啊?”随即,莫流云的思绪又被拉回现实,尴尬一笑,道:“啊?没…没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叶灵儿道:“已过了二更了。”莫流云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说着,套了夜行衣,将那钵盂一并放入怀中。叶灵儿见了“噗嗤”一笑,道:“大师哥,你还真相信那胖和尚的话,随时都将钵盂带在身上啊?”莫流云微微一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上的事情可奇妙着呢!”
二人出门跃上卧云楼的房顶,展开轻身功夫奔去。不过一炷香时分便到了醉仙楼。虽是深夜时分,醉仙楼内却是灯火通明。莫流云心道:“果然如我所料。”当下和叶灵儿在门外一株百年大树上藏好。向内望去,但见掌柜和二三十名小二在柜台前后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站着。
客栈中央的方桌旁坐着一名身穿红色长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莫流云见那中年人生得贼眉鼠眼,两撇八字胡长长的垂着,心想:“这应该就是方堂主了。”那方堂主周围团团坐了十五六个身穿劲装的黑衣人。另有四人人,均手执长剑把守在门口。只是瞧不见白天在卧云楼见到的那青袍老者在哪里。
约莫三更时分,那红袍中年人站起身来,双手放在身后,在客栈中踱来踱去,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东南角天空上一枝穿云箭凌空绽放,发出红红绿绿的点点星光,煞是好看。一名把门的黑衣人快步走进屋内,向那红袍中年人通报了一声。那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即右手向上一伸,五指张开。那十五六个黑衣人随即抢出店门,向穿云箭绽放的地方飞身奔去。那中年人虽是最后出门,但几个起落已越过众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莫流云见这些黑衣人步履矫健,身法快捷,功夫不弱。当下,和叶灵儿也展开轻身功夫悄悄尾随在后,唯恐被黑衣人发觉,是以和众人隔了十余丈的距离。不过半盏茶时分,众人便已出了城。又奔得半柱香时分,来到一处山谷之中。莫流云抬头远望,见前面人影晃动,醉仙楼中的那些个黑衣人奔到人影处便停下了脚步。
莫流云生怕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伸手一拉叶灵儿悄无声息的缩身藏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后面。其实,月挂中天,芳香扑鼻,宁静的夜色中却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氛围。莫流云探出头来定睛细看。但见前面群山环绕,树木葱葱,不远处空旷的草地上开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不知名的花朵。景色秀丽,花香沁人,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花香之中似乎还隐藏着浅浅的血腥之气。莫流云眉头一皱,果然看到不少死尸横在前面。显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厮杀。叶灵儿何曾见到过这种江湖厮杀后的惨状,只吓得脸色苍白,花容失色,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莫流云的手臂,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莫流云只觉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随即侧头报以一笑,见师妹原本红润的脸上此刻却是毫无血色,显是被眼前的凄惨景象惊吓到了。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握了她手,只觉握在掌心的小手柔软滑腻,犹若无骨,再加上师妹身体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混杂着花香,竟一时忘了身处险境。
那红袍中年人向青袍老者一拱手,满脸歉疚之色,道:“顾堂主,咱们一接到讯号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让顾堂主损失了这许多弟兄,真是对不住了。”那青袍老者却是满脸堆欢混不在意,携了他手道:“方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神风帮的贼人忒也狡猾。他们眼见不敌,便躲进了前面的林子,任凭咱们如何叫骂。他们就是龟缩不出。咱们不敢贸然进林搜人,怕一不留神着了他们的道。是以发讯号呼叫方老弟前来相商。方老弟足智多谋,定能替老哥哥想个万全之策。”说完,嘿嘿一笑。莫流云瞧得清楚,那青袍老者正是日间在卧云楼所见。
红袍汉子脸色微变,冷笑两声道:“顾堂主,教主要的东西,恐怕还没到手吧?”那青袍老者脸现尴尬之色,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又嘿嘿笑道:“让方老弟见笑了,东西老哥哥还没弄到手。”说着,又嘿嘿干笑。红袍汉子双眼一翻,精光大盛,道:“东西没到手,又损失了这许多弟兄。教主怪罪下来,咱们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也是保不住了啊。”那青袍老者脸色更愁,道:“所以还请方老弟给老哥哥出个主意哇,嘿嘿,日后老哥哥还能忘了兄弟的好么?”
话音刚落,一阵“嗤嗤…嗖嗖…”的破空之声急急传来。甩手剑、飞蝗石、飞镖、袖刀等暗器如狂风骤雨般从林子中激射而出。原是躲在林中之人突发暗器偷袭。这青袍老者和红袍汉子离林子最近,总算两人功夫了得,应变奇速,手中刀剑舞得滴水不漏,听风辫位将向自己袭来的暗器一一击落。其余的黑衣人虽也奋力抵挡,却不时传来“啊啊…哇呀…”的惨叫声,显是被暗器所伤。一个个破口大骂,什么污秽不堪的话语都骂了出来。不一会功夫,便又有七八名黑衣人倒下。
突然,那青袍老者左手小臂一痛,如蚊虫叮咬,随即便感到伤口处又痒又麻,痛感渐消。青袍老者心下大惊,右手如飞点了左臂“曲泽、青灵、天府、天泉、抬肩”等穴道,以防毒气上行,盘膝坐下运功抗毒,同时右手挥剑抵挡射来的暗器。原来这暗器喂有剧毒之时,毒药麻醉了创口,自然不会有疼痛之感。毒药越是厉害,则疼痛之感越轻,而酸痒酥麻之感越盛。这如何能不让那青袍老者吃惊。
他左臂受伤,一边运功逼毒,一边挥剑挡击射来的暗器,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心中大怒,忍不住冲着林子破口大骂:“操你奶奶的龟儿子,真他妈的无耻鼠辈、王八羔子,龟缩在林中不出,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量的出来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不…不用三百回合,三招两式爷爷就取了你们狗命。”
忽而暗器止歇,那青袍老者也便住口不骂。山谷中顿时一片寂静。青袍老者和红袍汉子暗自戒惧,惊疑不定的瞧着林中。过了一会,一阵清风拂过,林中却是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琴声悠扬、余音渺渺,犹如呢喃细语,恰是软语温存,又似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此时清风明月,花香弄影,再伴上这美妙的琴声,真是一片平静祥和的景象。只是这祥和之中又透露出丝丝杀气。莫流云只觉这琴声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近时不过咫尺,远时却在天涯。叶灵儿听到这美妙的琴声也是痴痴地入了神,颤抖的身体也稍稍缓和。
青袍老者和红袍汉子对望一眼,二人俱是猜不透丝毫端倪,随即又严密监视林子,以防敌人再度偷袭。琴声未歇,那青袍老者再也按捺不住,又冲着林子恨恨地大声叫道:“神风帮的贼人们,快快交出爷爷要的东西。老子一时兴起说不定饶了你们这帮龟儿子。哼,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当真不怕死么?”
话音未落,但听琴风一改。初时,琴声悠扬琤崆,时而如流水匆匆,时而如珠落玉盘。过了一会,琴风又改。此时的琴声已然铮铮铿铿,如狂风怒吼,如飞瀑直泻,如怒涛连峰,如风啸云飞,直如凤鸣鹤唳,万马奔腾之势。莫流云虽内功深厚,却也不禁被这股琴声搅的气血翻涌,说不出的烦躁气闷。叶灵儿已是双目紧闭,双手拼命捂住耳朵想要摆脱这琴声的折磨,却是不能。终于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跟着全身乱舞,似要站起身来手舞足蹈一番。
莫流云一瞥之下,心下大惊,情急之下右手单掌紧贴在她背部风门穴,将一股真气缓缓输入以助她抵抗琴声。叶灵儿只觉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自背部源源不断输入体内,方才稍稍镇定好转。
青袍老者和红袍汉子此时各自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内功强力抵抗这琴声,却也不免气喘吁吁口吐鲜血。二人身后的众黑衣人却是有的手舞足蹈,有的躺在地上痛苦挣扎,有的在自己身上乱撕乱抓,终于一个个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莫流云全力抵挡这琴声之时就已感吃力,更可况此时还要分心照顾师妹。突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自嘴角缓缓流出。只觉全身气闷难当,再也支持不住,便在此时,琴声突歇。
莫流云烦闷之感这才渐消,忙提一口气将紊乱的内息调整顺畅,好一会才复原。心道:“这弹琴之人定是将极强的内力倾注于琴音之中,此人内力之强竟能和师傅不相上下。看来,今晚想要脱身已是不易。”叶灵儿内功修为较浅,若不是关键时刻得莫流云相助,就算不和那些黑衣人一样下场,也势必要身受重伤。此刻,她脸色苍白,双手兀自捂着耳朵,生怕再听到点滴琴声。莫流云见师妹并无大碍便又探出头来窥视。
只见那青袍老者和红袍汉子均是单肘撑地,半躺半卧于杂草丛中,不停地剧烈咳嗽,显是受伤不轻。突然,莫流云看到远处林中的一株大树顶上竟然站着一人。那人身穿白色衣衫,正随着树梢的上下摆动而摆动,蓦地心中大惊:“此人是谁?莫非就是刚才弹琴之人?”忽而,那白衣人冲天而起,高出树梢三四丈有余。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一袭白衣之上,当真如月中的仙子,姿态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