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北廷迎头追了上来。
程静书不再说话,闷着头骑马往前冲。
冬日萧索,万物凋零,马场荒芜,天色阴冷,北风呼啸,一切都显出颓败之态。
唯有那策马追逐的男女为这幅黑白墨画添了几笔鲜亮的颜色。
林弃瞧了瞧,忍不住架起了画架,动笔作画。
但愿,王爷和程小姐往后余生,都能如今日这般,美好地就像一幅画。
……
厉北廷总领先程静书三五步,像是故意等着姑娘追上来似的。
姑娘卯足了劲儿追,追着追着倒也发现了端倪。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喊着:“王爷,你别让我啊!你就好好骑一次嘛!”
“没让。”
“骗人!我爹爹都比你骑得快。爹爹说了,战场上兵贵神速,所以只能快、更快!”
“程大人说得很对。”
“那王爷你再骑快一点儿呀!”
厉北廷失笑,转身看她,道:“这里又不是战场。”
“你就当是战场!”
“那可不行。本王可不希望有朝一日会在战场见到静儿。”
“你瞧不起人!”
“非也!”厉北廷挽缰,等到程静书追上来便同她并行。
他一手握缰绳,另一只手伸出去揉了揉姑娘的发,笑道:“本王是不想让静儿陷于危险之中。”
程静书道:“我是救人的大夫,有我的地方才没有危险呢!”
仔细一想,程静书这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甚至,颇有几分道理。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这姑娘救人的场景。
无论是在战场上研究幻羽之末的解药,还是昨日镇定自若地给那伤兵治伤,亦或是在很久之前替他疗伤、解毒。
她都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这样闪闪发光的姑娘,将成为他的妻子。
何其有幸!
程静书歪着脑袋看他,问:“王爷怎么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厉北廷摇头,长臂一伸就将姑娘从白马上拽到了自己身前。
程静书吓得脸色都白了。
坐稳后又觉得很刺激。
厉北廷圈着她,问:“吓着了!?”
程静书摇头。
厉北廷道:“本王方才是在想静儿救人的样子,觉得静儿很厉害。静儿若没有身在太尉府,也会是很厉害的大夫,或悬壶济世、或战场救人,总之…这个世道不会埋没了静儿的才干。”
不知想到了什么,程静书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她耷拉着脑袋,低眉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厉害。”
“嗯?”
风太大,他没听清她说的话。
她道:“我厉害什么?我连控制人行为的蛊毒和致人死亡的剧毒都分不清。我算什么大夫!?”
这一句,厉北廷听清楚了。
他伸手盖住姑娘的双耳。
呼啸的风声、达达的马蹄、男人的呼吸、她的心跳……
这些声音顷刻间便消失了……
程静书下意识想去掰男人的手。
厉北廷顺着她的力度松了手。
熟悉的声音一点点地回来了。
厉北廷道:“静儿,方才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脑袋像是放空了。”
“怕不怕?”
“王爷在我身后,我怕什么!?”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静儿,当你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你怎会怀疑他!?你这性子啊,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便会投之全身心的信任。本王、段秋月、燕三娘、蒿儒前辈、程雅音、浣溪等等,皆是如此。”
“你突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厉北廷叹气,安抚地捏了捏姑娘的手,道:“本王一直以为你已经迈过了上一世那道坎,所以有些话觉得不必再提。可…到底是本王疏忽了。你从未打心底里原谅过自己。静儿,我们来做这么一个比喻。若是燕三娘受了伤,我给你拿了一瓶药,告诉你这药是你师父蒿儒前辈让我转交给你,能治好燕三娘的伤,你可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你可会在给燕姑娘服用前先验药!?”
“我不会。”
“对,这和你上一世遇到的事儿是一样的。你只是信错了人,这错…你担半分,厉云承担半分。你这半分早就还完,现在还欠着本王和你的只剩下厉云承了,懂不懂!?”
程静书点头,道:“我还以为王爷会说这错于静儿无关呢!!!”
“从前本王不就是那么说的!?可你也没能打开心结。”
程静书:……
她瞥了厉北廷一眼,道:“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
“好了!本王承认,这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本王只以一个看客的角度去看,本王定会觉得这姑娘有错。可本王不是看客,这姑娘也不是陌生人。本王身在其中,姑娘又是本王心爱的姑娘,再理智的人也很难完全不受感情影响。”
“王爷这是承认以前在骗我了?”
“这不算骗,因为无论你有错还是没错,这都不打紧。最打紧的是本王从来没有怪过你,而你也已经用你上一世的生命和这一世的付出来偿还过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犯过一次错就一辈子都不得解脱!?你连万花城城主都肯原谅,怎么就不肯原谅自己!?”
“哦!”
“想通了?”
程静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厉北廷:……
程静书解释:“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就是扎在我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蹦出来扎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