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军卒始终没睡着,有的却睡得很沉。不过,没有人需要段文鸯喊醒,巨大的石头纷纷落下,军营又一次炸了锅,军卒们破口大骂,你们敲锣打鼓就算了,你们时而出现朝军营里射箭也算了,怎么又开始扔石头?打仗有打仗的规矩,大家拉开了架势对着干,哪有这种死缠烂打,夜里也不让人睡觉的?
荆国军告诉他们,战争只为了取胜,目标是唯一的追求。而且战略战术本就不一样,你们鲜卑人不就是靠着骑射与奔跑吗?有本事你们也下马,大家列好阵型对着砍?
在这个时代,单纯从体型而论,晋人并不比草原民族矮小,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比如在汉代,军卒是从全国精挑细选而来,而草原民族喜欢全民皆兵,两者拿出来一对一单挑,汉人的军卒优势太大了,以一敌二都问题不大。而草原民众仰仗的是马匹,是他们在马背上娴熟的骑射功夫,是他们据此设计的攻击、撤退、包抄、迂回等各种战术。
这些东西是农耕民族很难掌握的,即便是石凡引以为傲的铁骑营,其实强大的更多是装备,马种是精心养育,代价之高想想都肉疼,如果真在草原上遇到鲜卑人,大家放开了攻防,能否有优势并不好说。
战争,有时候是扬长避短,有时候是找到弱点咬着不放,有时候是持之以恒。比如现在,荆国军从昨天晚上一直贯彻下来的战术,那就是不停的骚扰、打击,力求从意志力上将你彻底打垮。
之所以这样做,在于荆国的军队数量优势明显,所处的地形又不利于鲜卑骑兵发挥,在整体混乱的战局里,荆国咬住了这一支队伍不放,打败你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彻底将你打废,让你不会在休整补充后重新投入战场。
又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晚上,段文鸯最恨的是掉入敌人的包围圈,这也许从他与幽州军分开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前往文峰山装模作样时还好,退回的路上已经被人盯住,中间几次误导,最终让他一头钻入陷阱。
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的地形很操蛋,不用和鲜卑人喜欢的大草原比,也不用说宽阔的平原,它差在地势虽然不陡峭险峻,却有着没完没了的沟沟壑壑,好不容易走过一段平地,紧跟着又是山道回旋。
从前,东夷人曾在这片山的东面,从大禹之后频繁的与中原争斗,大禹法定的接班人伯益做过东夷部落的头领,后来抢了夏朝皇位的后羿、寒浞也都是来自东夷。这里人杰地灵,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也因为地势而自成一派,始终与所谓的中原隔着点什么。
到了汉末,曹操的父亲曾躲避在山东面的琅琊,正是因为此处在中原混乱时相对平静。段文鸯不知道此处的厉害,这个后世被称为“沂蒙山区”的地方,曾经是抗日的屏障、游击的圣地,曾经是解放战争时我党最终获胜的转折点,孟良崮上全歼七十四师何等的重要,与此处复杂的地形不无关联。
段文鸯算是误入此处,在最要命的地方被人耍的团团转,直至次日天色大亮,投石机没了动静,继续有人在后面催促他们上路。段文鸯气不过,亲自去队尾打了会,你进他退,你退他进,你驻他扰,你疲他打。
游击战的精髓啊!
配上毫不逊色的军事力量,这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大杀招。段文鸯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们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困死、累死或者战死。
段末波神色凝重,对段文鸯说:“兄长,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
“投降”二字说出去很难听,但段部鲜卑又不是王浚的军队,他们只是暂时利益的一致,为什么非得耗到所有人都死去?我们可以帮他战斗,但是有必要为其赴死吗?
这个念头一产生,段文鸯身体略微哆嗦,作为一个以“文鸯”为偶像,一致自诩部落第一勇士的他,何曾想过要投降他人?这在战场上是多么让人羞耻的一件事情!
可是,还有其它的选择吗?难道要看着队伍最终一点点的被蚕食掉?
他们的队伍还在行进中,但是前方……
还有路,而且开阔的很,前面要暂时走出山路,远处有炊烟袅袅的村庄。
可惜,一支军队等在了这里,兄弟俩虽然没见过,但是看他们飘扬的旗幡可以知道,这正是平西军与铁骑营,中间那员将领应该就是石凡。
荆国军的主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