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天半个月,他一直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宁昭熹就信了他的话。
直到三个月后某一天。夜幕降临之后,夏瑾时还没回府,宁昭熹问起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大家这才着急起来。全府的人都派出去找他。
宁昭熹一直寻到了护城河边上。当时见河上飘着一只形单影只的黑蓬船,莫名就觉得她爹该在那上面。于是施展轻功,落到船头。
探到船尾才发现,真是夏瑾时。
他仰面朝天躺在船舷上,一手盖在面上。听见声音动也不动,也不给任何反应,像个木头人。
宁昭熹心情复杂地唤了声“爹”。
夏瑾时这才应了一声:“嗯。”
一开口,宁昭熹便听出了浓浓的泣音。
她愣住,随后也缓缓在父亲身边平躺下。一扭头,借着月光看见了父亲鬓边的湿痕。
心中一时酸涩难耐,却不忍戳破父亲的伤心。
她轻轻问:“爹,你想娘了吗?”
良久,身边才响起夏瑾时鼻音浓重的回声:“很想很想。”
他以前只知道失去宁芳篱会很难过很难过,却不知道失去后会时时心如刀绞。看见旧物想起她,看见新鲜玩意也想起她,无时无刻不想起她,想起她便不得不想起她的离去。烈火烹心,寒冰炼狱,不过如此了。
父女俩就这么吹了一夜的风,后头便都病了一场。
宁昭熹还好,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而夏瑾时不知怎地,这一病如山倒,一个月都起不来床。病好之后身子也猛然亏空,大不如前。
江院判说:“忧思成疾,心病难医。”
后来不到一年,夏瑾时也没了。
宁昭熹、高子寒、墨白、墨离、青萍等人都觉得,这不算一桩坏事。至少对夏瑾时来说不算,活着反而是困局,死了却可以继续陪伴宁芳篱了。
奈何桥前。
黑白无常从没见过如此主动且配合的鬼魂,迫不及待就好像地府里有他想要的宝藏一样。
他们正纳闷着,那鬼魂扭过俊地过分的鬼脸来,问:“请问二位,可曾引过我的爱妻?”
快到奈何桥,夏瑾时才过了急切劲,想起单凭自己是几乎不可能找到宁芳篱的。
“你这鬼怪肉麻的,妻子就妻子,还爱妻。”黑无常翻着一双牛眼。
白无常见他情形,心中颇为惊诧。
“你妻子姓甚名谁?”
“宁芳篱。”
这名字一出,黑白无常俱是一怔。
白无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等的就是你。”
夏瑾时闻言神情大变:“这话什么意思?”
“念你夫妻二人生前功德深厚,又情深罕见,我们兄弟便引你去见见她。”
“多谢二位!”
寻魂的路上,黑无常向夏瑾时说明了来龙去脉:鬼魂转生前是要审命簿的,无罪过者不用受罚,可饮孟婆汤、过奈何桥,最后投胎转世。
宁芳篱一年前入了地府,按照她生前功德,是可以投个好胎的。到了奈何桥,她却不肯喝孟婆汤,说要等一人。孟婆问她缘由,又看过她的命薄,十分欣赏她。便愿意顺了她,等等也无妨。
而后宁芳篱便一直在奈何桥下那颗老妖柳下等候。
待瞥见那棵柳树,夏瑾时大喜,抬脚便要飞飘过去。却被白无常拉住,“好鬼做到底,我提醒你一事:入了地府的鬼魂会慢慢失去记忆、感情,越是深刻越是忘得快。她如今,已经忘记你了。”
夏瑾时表情凝滞片刻,随后慢慢走过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深吸一口气,他靠近她。
“请问”
宁芳篱听见声音,还惊了一下,随后才转过身来。
她看见眼前这个鬼魂,莫名生起了一股欢欣。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你问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夏瑾时问她,“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等。”
“等什么?”
“等、等……好像是等什么人。”
“你还记得是谁吗?”
“好像……想不起来了。”
夏瑾时看着她两眉微蹙、为遗忘而苦恼的生动样子,眼中情不自禁噙了泪。
鬼魂没有眼泪,可他才死不久,还保留了一些人的本能。
宁芳篱看见他这样,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不悦。
她不想看见他的泪。
那是……眼泪?她恍惚了。
“那你为什么还等?”对方却又提问。
她下意识认真回答:“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应该在这儿等。”
她忘记了为什么等,等谁,但既然等着,那必然事出有因。
夏瑾时心中一动,上前猛地抱住她,急急道:“你等的是我!”
“我是夏瑾时,是你的夫君!”
“你叫宁芳篱,是我的妻子!”
“阿宁,我来了!你不必等了!”
宁芳篱没有记忆,就无法判断这男鬼说的是真还是假。可是,她没有推开他。
因为,她迎来了久违的泪。
因为,她知道自己愿意相信他。
她等的,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