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杨一慎的表情转为平淡,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后来你师娘回洛阳去参加鸿都阁的武学品鉴,先一步回洛阳了。要知道鸿都阁品鉴天下武学,极为公正,天下武人莫不以上榜为荣。甚至北狄都接受鸿都阁的品鉴。刀家身为武学大家,刀家的子女都要去参加这个品鉴,以示刀家人才鼎盛。你师娘走后,我一人在宁波刻苦进学,以应对接下来的科举。”
“二十年前,那一年的科举,我怀着极大的信心北上入鸿都。临行前我向乡亲信誓旦旦的保证,必然高中状元!乡亲中有个举子,他已考了两次,家里颇有些资产,因仰慕我的才学,愿意承担我北上的所有费用,只愿与我同行。于是我欣然同意,我们两个一起北去鸿都了。”
“这个人倒也慷慨,后来你们一同上京的路上有发生什么事情吗?”韩智听得师父说道这个人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些变化,有些上心的问道。
“路上倒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结伴而行,相处倒还算愉快。只是科考之后,我们两个被人揭发有贿赂考官,舞弊之嫌疑,于是我二人被下狱。事情的结果是圣上亲自下旨,夺我二人举子身份,永不录仕。”杨一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最后那个‘录仕’两字却带着微微颤抖。
韩智却十分震惊道:“科场舞弊!是谁在陷害师父吗?”
杨一慎摇了摇头:“无从得知了,我只知道试卷上有一道题,只有我和那个举子答了出来。而那道题,其实我是烂熟于胸的。但是后来查出那个举子曾经贿赂过出题之人,证据确凿。而我与那个举子乃是同乡,又一路结伴,自是感情深厚。兼之这道题我也答了出来。因此官家推定虽然没有找到我行贿的证据,但一定是共谋,所以我也被连带下狱了。”
韩智听了此话,半晌作声不得,恨恨道:“这个举子自己行贿也就罢了,还连累师父。不过那些法司人员也太可恶了,又没有抓到师父什么证据,难道只因为跟那个举子有所亲近,就做有罪推定吗?”
韩智面色沉静,似乎二十年来愤恨早已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考完的时候又当众夸下海口,这次的状元非我莫属。大理寺的人推测我必定也是参与行贿了,否则不会如此自信。”
“这不是师父的错,谁规定的考完不能自夸?都是那个举子和那些是非不分的狗官害的。”韩智为师父鸣不平起来。
杨一慎叹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意义了,这件案子当时在朝廷曾引起过轩然大波,两名做监考的朝廷大员也被连累。现在想想是有些波云诡谲的,那个举子说不定也是被冤屈的,只是现在已经无从可考了。这都是命数,强争不得的。”
“那...后来呢?”韩智小心翼翼的问道。
杨一慎说自己被冤枉丢了举子身份的时候表情始终平静,但此时却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后来我出狱后,只能用众叛亲离来形容。那些原来崇拜我的,尊敬我的,全都对我嗤之以鼻。那些仰慕我才华的人,原来是仰慕我以后可能获取的成就。而一旦我不能当官,这些人就纷纷与我割席绝交。”
“没事,师父。”韩智安慰道:“这些见风使舵之人,理他干甚。”
杨一慎苦笑道:“关键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我的岳丈大人在众人面前对我百般侮辱,又把你师娘强行带走,锁在家中。家乡的族人踢我出族谱,不再认我做子弟。朋友们纷纷以贬低我来彰显自己的高洁。当时没有落井下石的,寥寥数人而已。”
“陆薇竹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的夫人,也就是你师娘的亲姐姐,却一心想拆散我和你师娘,毕竟她不愿自己的亲妹妹跟着一个毫无功名,毫无前途的人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