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是日到中午,刚好到了饭点。家家小饭馆生意红火。
沈智生凌晨在火车上已经熬过了饥饿的点,他没有留下吃饭,直接坐公交车去明坊街看房子。
沈智生和誉衡保险公司的人事约好明天去面试,他提前查了,誉衡保险在明坊街盛龙大厦。
盛龙大厦一整栋楼里全是公司,旁边有很多餐厅、咖啡馆和电影院。就算誉衡不要他,这个地段也好找工作。
沈智生打算就扎根在明坊街了。
幸福里是离盛龙大厦大概七八站远的一个小区,距离是有点远,但是好在租金不贵,而且是十楼。
房东给沈智生说,这个小区这几年陆陆续续还在建设,旁边还在新修地铁。所以会有点吵。而且幸福里的房卖出去的不多,整栋楼的住户还不到十家。
沈智生上门看房,房东是一个面色和蔼的老年男人。他看沈智生年纪不大的样子,面色有一点好奇,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沈智生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楼层高,视野也好。虽然钢筋铁泥的轰鸣阵阵不绝,但他没有挑剔的条件。
他查看了热水器和天然气,都是可以用的。就愉快的和房东达成了交易,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带的钱已所剩得不多。
房东走了以后,沈智生开始布置屋子。
看得出来出租屋是新房子,墙壁洁白,没有异味。虽然只有五十平米,但是家具很少,整个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所以显得很空旷。
——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置的,他把行李箱里的装的辣酱摆放在厨房里。然后把画具和颜料摆在窗户旁。
龙城的树在冬天也带着点儿绿,又高大又茂盛。沈智生喜欢画树。
他在陌生的新环境里有点兴奋,拿起铅笔随便勾勒了几笔窗外的景色。
未竣工的高楼和远方起伏的建筑。
他又想去龙城四处转转,这个城市历史悠长,有许多名胜古迹和自然风光。
虽然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但是年轻人精力旺盛,他丝毫感觉不到困倦,拿起钥匙说走就走。
沈智生又坐上公交车开始环游龙城。
最近事多,沈智生也顾不上看微信消息。
他的三个朋友开始担心失联的沈智生,在微信群聊里疯狂安特沈智生。
他们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智生在公交车上接起电话。
屏幕上出现四张年轻的男孩面孔,沈智生只露出两只大眼睛,黑眼圈明显的吊在眼睛下面。
“图图!你这两天在干嘛!怎么不理人!”吴瀚如质问他。
“图图,你看你的大黑眼圈。”姜云说。
“图图,你这是干啥坏事了,萎靡不振呀,呵呵。”郭疏君笑说。
沈智生因为耳朵比一般人要大一圈,被取过很多外号。小时候被他们叫猪耳朵,现在他们还能叫得好听一些,每天都把‘图图’挂在嘴边。
上次一起喝酒,沈智生被家人和学校捆的透不过气,为看不清的未来愁苦。闷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短短两天时间,他换了身份、换了环境,远走他乡。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
沈智生轻笑:“想我啦?”
“想啊,今晚约起来?”郭疏君眼神示意众人。
“不行不行,今晚不行,我和云子上次被班主任抓了,短时间内没办法安排翻墙活动。”吴瀚如遗憾的说。
“周末吧,但是不能喝酒,我妈不让我晚回家。”姜云提议。
“我们有缘再约,我已经不在林城了。”沈智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大家。
“卧槽,你真的不念书了?不是,你现在在哪?”吴瀚如震惊的嚷起来。
“我去龙城了。”
“图图,我觉得你还是别任性,好歹混个高中毕业证。”姜云劝他。
“你在龙城干什么?打工?”郭疏君问。
“嗯,明天去面试,做销售。”沈智生说。
“销售什么?你把眼睛放亮,脑子放灵活,别给人骗了。”郭疏君叮嘱他。
“.......卖保险。”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瀚如大笑起来。
“图图,不是我说,我感觉不是很适合你。”姜云说。
“要是误入传销组织,记得打电话报警。”郭疏君说。
四个人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吴瀚如和姜云学习状况比沈智生更差,哭爹喊娘的说要步他的后尘。
郭疏君屈尊降贵的说,可以给大家提供周末免费补习,被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林城的三个人商量,放寒假来龙城看图图。
图图脑袋一歪,一只手托着腮,想着自己那个小房子睡四个大汉的样子,噗嗤笑了,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公交车响起提示音:“白云山站,到了——”
“好啦,先不说了,我要下车了,拜拜你们。”沈智生挂了视频。
白云山是龙城市内的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座白云寺。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求神拜佛十分灵验。
他小时候,一家人曾经去过白云寺为外婆的病求神拜佛。不过,沈智生的外婆还是去世了。
当年,沈志飞在佛寺外吐痰抽烟说脏话,他外婆就说,沈志飞不敬神灵,会遭报应。果然之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穷困潦倒。
有了前车之鉴,沈智生几乎是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踏上登山之路。
白云山除了寺庙名声在外,景色也十分好。
山上种满了松树,常年青翠,空气清幽,鸟鸣啼啼。
山路边有很多小商贩,有卖糖葫芦的,有拉糖人的,更多的是卖香火的。
沈智生花两块钱买了一小捆线香。大殿前很多行人排队,等着上香拜佛。
沈智生透过门帘,看见佛祖金灿灿的下半身。一个中年女人跪在蒲团上磕头。
财运、仕途、学业、健康、姻缘,所来的人无非是所求为此。
沈智生思考自己想要佛祖成全什么,他一清二白。好像什么都缺,所以也不想特别求什么。
什么都没有的人,反而更加无欲无求。
财运这方面,他也幻想过暴富的那一天,想象着买彩票中了一千万,先买一套大房子,瞬间一半的钱没有了。剩下的一半,留给下半生来花。幻想着买这买那,不由觉得一千万不够,那就五千万吧,继续在脑袋瓜子里花钱挥霍,好像五千万也不是很够。这种幻想,想长远了也索然无味。
学业和仕途与他无关。
身体倒是健康的很,沈智生乐观的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贼有本钱。
在佛祖面前,他总不能说希望沈志飞早点死这种话,可他也不想祝福沈志飞——那个人自己都没有自救的念头。他就不自做多情了。
至于姻缘.......
沈智生没有谈过恋爱,甚至都没有对某一个人有过那么点意思。
罢了,谁会和一个穷鬼谈恋爱。
要是有人能不嫌我没房没车,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会有这样的人吗?
不会有吧。
我还没什么文化,也没有稳定的工作。
唉,我要孤独终老了。
沈智生胡思乱想着,队伍已经排到了尽头。
他把买的香点燃,插/到香炉里。
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他看着如来佛祖闪烁着金光的慈悲面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真的没有什么所求。
他没有许愿,干磕了一个头。
还是许一个吧。
他又磕了一个头。
佛祖,给条生路走吧。
沈智生磕完最后一个头,起身下山。
沈智生专心下山,身后穿来一个老奶奶的说话声,大意是家里小孙子学习不好,怕是考不上高中,这次来拜佛,希望能保佑小孙子顺利考上高中。
沈智生不禁想,考上高中有什么用,能活的开心吗?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以后就一定过得幸福吗?找到好工作又有什么用?能保证命运不来作弄你吗?
沈智生感觉自己这番想法有点酸了,又连忙在心里道歉。
罢了罢了。他尚不能渡己,何去管别人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