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抬头,那锐利的眼神就像是初冬的寒风,“怎么?”
“我……”沧溟欲言又止,再开口还是说了句不相关的话:“河洛阵眼不可小看,你虽然已经有了元神烙印,还是当心为好。”
“你不用担心,我明白。”
沧溟叹了一口气,只好守在一边不作多言。
据说曾经的天和地是合在一处的,没有所谓的神皇,更没有后来的妖魔。但是截教创立后,掌有混沌钟的东皇太一以河图洛书为眼,天地星辰为器创立了两大阵法,从此天地由不周山割裂开来,巫族之人就再没踏上过不周山一步。
太一自封东皇,同时将兄长俊尊为天帝,从那以后妖族就成了三界正统,妖族之人自命为神,分管周天星辰、日月更替,只把巫族看做自己的臣民。可太一和帝俊到底不是像女娲一样的先天大圣,既然他们们心中有欲,就会有偏私。
数万年前的十日当空闹得生灵涂炭,因此后羿用金敕箭射下了其中的九个太阳,又用银曜箭射下了当晚的十一个月亮,然而在三年之后,大巫后羿就死于祖巫之力的反噬。
当时天地震荡,战乱中巫族人却意外发现了星斗大阵法的一处裂缝,这裂缝就是混沌之门后的河洛阵眼妄海。据说等七十二个元会之后,妄海就会彻底消失,到那时,妖族的两大封天阵法才是真正无计可破,妖族便可永世为君,永远将万物踩于脚底了。
正因为这道裂缝,巫族才会炼造涅穹箭,才有了越千泷。对族人们来说,她,不过是一件兵器而已。
“星璇,你怎么又在弹这首曲子?”
沧溟说完看着在石台上抚琴的星璇,这女子长得和美宁静,不只是眼波流转间,就连她的一颔首、一移步都透着化骨入心的温柔。若要说沧溟是夜穹中的朔月,那这人就像是萦绕在他身旁的星子,不管她的星芒如何黯淡,她就是在那里不偏不倚,不离不弃的。
“沧溟大人?”星璇站起身来,眉间满是担忧的问道:“千泷怎么样了?”
“没什么,她还在魇池。”
“是吗?千泷,她还在想着那人?”
“嗯,她一直觉得,在这世上只有無栾才可体会自己心中孤愤,所以才对他格外看重。”
星璇难得露出了一些惆怅的说:“千泷出身特别,她之所思所感,凡人的确难以体会。”
“是啊,她被困在魇池十七万年了,而我身为大宗祭之子,从小就学会了如何操控魇镜,小时候的我就在魇镜中看着她。那时千泷一人孤寂难当,日夜被魇池中的怨魂折磨噬咬,是我看着她从一个只会哭泣躲藏的箭灵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我本疑惑,难道自己对千泷的了解还不及那远在九天的無栾吗?”
“沧溟大人,千泷也是我巫族之人,你和族长大人的苦心她自然会明白的。”
“是吗?”沧溟苦笑一声:“但,只有在听到从妄海传来的琴音时,只有……在听到無栾的声音时,她才会有一丝欣喜,才像是真正的活着。我想,对于苦守在妄海的無栾来说,也是同样的感受吧。可见千泷说得对,我不会明白她和無栾之间的情感,因为,我从来没经历过他们二人所经历的。”
“沧溟大人,你所行之事都是为了巫族众人,您不必对自己有所质疑。”
这人还真是对自己了解得很呢,沧溟抚着琴弦。
“不说这些了,星璇,为何你近来总听见你弹奏长劫这首曲子?”
“因为千泷喜欢听,她说过,曾经被困在魇池虚境时总是听到無栾弹这首曲子,因为千泷觉得舒心,我才想学会了好日日弹给她听。”
“哦?你们相识不过几日,你却这么为千泷着想,这着实让我惊讶。”
星璇淡淡的笑了笑,看着沧溟的眼神却显得惆怅,“因为……只有千泷舒心一些,才能在大人的脸上看到一点笑晕。”
“星璇?”
“我平日就喜欢弹琴吹箫的,这只是些无谓的事,沧溟大人无须放在心上。当下还是破开河洛大阵重要,我听族人们说近日你们就会去不周山了?”
“嗯。”沧溟抚琴而坐,“就在这段日子了吧。”
“你们真的要借千泷之力来破阵吗?”
“数十万年前我们就在用族人灵魄铸造涅穹箭了,原本身为箭灵的千泷不仅能和涅穹箭融合在一起,就连后羿大人的噬日神弓也被她体内的祖巫之力所化,我想除了千泷,世上再也无人可以操纵此箭,更别谈劈开河洛之阵的缝隙了。”
“你们只拿千泷当作兵器,却从没想过十七万年前她也是我们的族人。”
“或许对大宗祭和族长来说千泷是一件兵器,但对我来说绝不是。”
星璇神情微滞,只是一句话,她就探出了这人的心绪。
“既然不是,那你可曾想过,破开河洛之阵的千泷会怎样?她一心只想去妄海之边打破困住無栾的牢笼,可她却不知道,这河洛之眼是以魂这柱,以灵为系的,既然河洛之眼不在了,那世上也再没有無栾。”
“你是打算告诉千泷?”
“只要是大人吩咐,我绝不透露一句。”
“那,就不要再提。”
答案星璇早就猜到了,果然啊,在这人心中,巫族运数永远是最重要的。
“星璇,弹那首你曾经教我的曲子吧。”
“沧溟大人?”
“小时候,你在溪水边教我的那首曲子。”
记忆一下被拉回了很多年以前,那时的沧溟瘦瘦小小的,虽然是宗祭大人的幼子但待人总是谦虚亲切,甚至还有些怯生生的。
“这曲子明明简单得很,可沧溟大人就是学不会。”
“对啊。”犹是少年时,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若是我早早的学会了,那还找什么人陪我观星赏月呢?”
星璇手下一颤,那音都滑了去,“沧溟大人?”
“父亲严厉非常,而族人们对我都是恭敬有加不敢妄言,也只有你了,星璇,是让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家人。”
“家人……”女子默默的念了一句,人说亲族连血,若是这样也足够了,“沧溟大人,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不管那是在哪里。”
沧溟和女子相视一笑,琴音在他指间流转开来,其实这曲子,他早已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