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裴敏也不可能真让贺兰慎扮成大美人。且不论样貌,主要是头发不好弄。
几番商议下来,最后还是决定由裴敏出马,扮成花娘前去接近。
找拢花阁里的姑娘买身衣裙并不难。红纱飘动的香房内,裴敏换上一袭藕色团花上襦配嫣红间色长裙,挽了髻,描细眉,再在花娘莺儿的帮助下敷上艳丽的脂粉,待红妆落成,镜中的她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秾丽漂亮。
许多年没有穿过这样柔美的衣裙了,裴敏起身时颇为不适应,好几次险些踩到裙边。推开门出去,廊下纱灯明亮,暧昧的人群相依来往,一名杏白戎服的少年头戴幞头挺身而立,光是一个背影便已是风华无限。
他似乎一直等在门口。
裴敏一愣,才重新挂上笑颜,拢着披帛唤道:“贺兰真心,你在这等我?”
贺兰慎闻声回首。
不知是错觉还是灯火映入的缘故,他在望见红妆初成的裴敏时,眼中有明显的亮光划过。
“不是罢裴司使!”沙迦也顾不得和花娘玩闹了,跑过来打量裴敏,灰蓝色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原来你扮女人的样子这么好看!”
“什么叫‘扮女人’?我本来就是。”裴敏拿起手中的纨扇在他额上一拍,眯着眼笑道,“还有,在外头不要唤我官职,当心暴露了身份。”
“好的,美丽的姑娘!”沙迦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出口,“那,我去那边守着。”
待沙迦走后,贺兰慎这才向前一步,在裴敏面前站定。
他的眼睛漂亮深邃,眉形浓而英气。裴敏红唇轻扬,不紧不慢地摇着纨扇,问道:“有话就说。总这么盯着,我都怕你见色起意犯了戒。”
贺兰慎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嗯?”灯火娇艳,裴敏疑惑照做,伸出左手手掌道,“做甚?”
贺兰慎解下自己藏在窄袖中的一只护腕,而后拉起裴敏的手,将她的袖子小心卷起,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而后一顿。
她腕子上横亘着两道泛白的陈年旧伤。伤痕有些突兀,尽管颜色已经很淡了,却永远无法消弭,看得出是凶狠的利刃所为。
裴敏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腕上的伤痕处,眸色一暗,不自在地抽了抽手,没抽动。
好在贺兰慎并未多问,神色如常地将取下的护腕戴在她手上,盖住那些旧伤。那护腕还染着他的体温,有种奇异的温暖触感。
裴敏心中讶然,以至于忘了反应。
“为何给我这个?”她问。然而再仔细一看,她才发觉那护腕暗藏机括,上头带有一支三寸余长的短箭。
“是暗器?”裴敏活动了一番手腕,问道。
“鸣镝。你进去后若有意外,便扳动机括,射出鸣镝为号。”说着,贺兰慎捉住她好奇乱动的手,低声警告,“此时莫要乱碰,鸣镝只有一支。”
裴敏“噢”了声,放下袖子遮住护腕,道了声谢,随即混入那一群燕瘦环肥的花娘之中,顺手从别人托盘中端了一壶酒水就朝厢房的房中走去。
贺兰慎依旧守着楼梯口的位置,目送裴敏离去。
短短十来丈远,裴敏努力让自己姿态妖娆做作些,到了门口,却被那两个望风的汉子拦下,用不熟稔的汉话凶道:“干什么的?”
裴敏不疾不徐,弯着红唇笑道:“给郎君们送酒。”
她容貌艳丽,举止不俗,且毫不怯场,有种与别的女子不同的洒脱之气。那络腮胡汉子放缓语气,打量她道:“不是才送过吗!”
裴敏道:“方才少送了一壶,蕊娘便让我替她补上。”
朱雀的人早将情报收集好了,蕊娘便是收留他们暂住的花娘之一。突厥汉子不疑有他,开门放她进去。
进了门,只见屋内杯盘狼藉,案几上堆砌着大块的牛羊肉骨,五个突厥人围拢坐在一旁议事,裴敏懂的突厥语并不多,听不出大意来,便将听到的突厥语发音仔细记在心中,打算出去再说给沙迦听,请他转译成汉话。
听得入了神,倒酒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料忽的一只大手伸来,夺走了她手中的酒壶一个瘦高八字胡的突厥人推了她一把,吆喝着驱赶道:“这里不需要你,中原娘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