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看向琴酒,目光燃着火。
琴酒仍旧无动于衷。
银发少年觉得这么做不对,但是……他真的无法对‘不相关’的人提起什么怜悯。
哪怕这个人是绿子的妹妹。
“你不想知道,我姐姐跟我说了什么吗?”小姑娘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嘴角带着冷笑。
这一句话让琴酒终于正眼看了她。
白鸟绿子……不是不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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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她出事的前几天,精神一直很不稳定。”奈奈看着银发少年,由于情绪波动而导致声音起伏,但她努力克制了:“她在父母面前掩饰的很好,大概是因为我太小吧……她没怎么在我面前掩饰……或者说没力气掩饰了。”
“那天我睡觉前喝了太多果汁……半夜想去洗手间,在客厅里见到了发呆的姐姐——”她回忆着,说的有些慢:“姐姐还没有睡,或者说,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不过是做了噩梦的那种。”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很古怪……我说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很不安。我叫了她。”
琴酒听得很认真。
“姐姐的表情,像是忽然惊醒……又像是还在梦中,她很古怪的看了我半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然后姐姐忽然抱住了我,头抵在我的肩上,哭了起来。”
少女低下头,声音不变,眼中含泪。
“那时候,我觉得她很奇怪……表情很……很让我害怕。……那时候,我觉得姐姐不太对劲,我想把妈妈叫过来。”
奈奈顿了顿,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姐姐忽然开口,说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我很奇怪……但是……不那么害怕了。”
琴酒没有打断她。
“然后她说,如果她死了,阵君会怎么样呢?”
银发少年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他低下头。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传达着琴酒所不知道的,来自亡者的故事。
“她说,阵君就只有自己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自己不能陪着他,他会不会觉得孤单呢?而且……阵君在那里,不得不谨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的话……他以后……一定会很累的。”
琴酒安安静静的听着,耳边小姑娘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了。
其实……事后想来,那个去.美.国的任务也充满疑点。
时间赶得那么好,这个任务虽有难度,但也不是没有能够完成的人,而自己先前才经受了组织的怀疑,哪里会那么快让自己执行出国的任务?
分明只是为了支开自己。
他想,其实没有必要的。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对白鸟的亲人上心。】
如果不是组织杀了白鸟夫妇,如果不是贝尔摩德的话,他日后甚至不会记得那三人。
他意识到了这点,为此感到茫然,可是直到站在白鸟的墓前,直到见到白鸟的妹妹,他也依旧如故。
只是感叹一番,却并不放在心上。
对于琴酒来说,白鸟自然是重要的,但是她的家人对自己来说,不过是陌生人罢了,顶多见面后看在绿子的份上关照一下。
小姑娘的话仍在继续。
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传入他的耳朵。
“然后姐姐忽然哀哀恳求我,话不成调的说,如果在她死后,我能够见到阵君的话,以后一定不要骗他,哪怕是出于善意也不行。”
“她希望阵君还能有可以信任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哪怕阵君不知道,但她还是希望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一直不会骗他,她希望这个人能存在,让她能走的放心一点。”
奈奈笃定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仿佛和她姐姐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她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人能让他全心相信,不然太累了,太苦了,哪怕他自己不觉得。”
——一个人担着多累啊……我不会骗你的,永远不会……嗯……顶多不告诉你,但只要说出来的,就一定是真话!
“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爱”阵君。”
——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陪着你。……搞什么嘛,你神经绷得太紧啦!
“他还对我说,如果可以,能不能一直陪着他?……不过这句话她说的没有之前那么恳切,好像只是附加的要求……”奈奈说到这里,情绪稳定了不少。
“然后……姐姐仿佛清醒过来一样,说自己是乱说的,没什么意思。”
小姑娘这么说着,又接着补充,眼睛里带着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意味,似乎是茫然、又似乎是希翼。
“但最后的最后,她又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奈奈帮忙,只要做到前面一条就好。”
——嘛嘛……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如果我不在了,一定要找一个能一直真诚待你的人才好!
——不过那个人可能不会像我一样啦!好好珍惜我,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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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与白鸟的不同。
琴酒微微低头,手指抚摸着白鸟绿子的墓碑,少女的黑白照贴在墓碑上,笑的温和阳光。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
奈奈似乎说完了,一长串的描述令她的嗓子不堪重负,咳嗽了好久。
随后,小姑娘抬起眼睛,认认真真的问:“你就是‘阵君’吧?”
她说着疑问句,但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
琴酒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奈奈似乎很高兴,她轻轻笑了下,然后开口:
“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是你杀了她呢,哪怕是任何一个人也好,为什么会是你呢?”
对啊……为什么会是我呢?
小姑娘沙沙哑哑的话语再次响起,带着莫名的确信。
“可我后来想想,如果是你的话,姐姐哪怕死了,可能都不会怪你的吧?”
琴酒蓦的看进她的眼底。
她凝视了琴酒数秒,绿眼睛中仿佛燃着火焰。
“我告诉你这个,有我的私心。”
小姑娘的嗓音有点轻,她尽量大声说话,但喉咙的疼痛像他发出一阵阵的抗议,她咬牙忍下。
“我没办法报仇……我看得出来,姐姐很在意你,你也不是不在意姐姐。”
她垂下眸子,自嘲的笑了一下,又抬起眼睛:“但你不在意我们——我们这些,姐姐的家人。”
奈奈不笨,这半个月的逃亡,更让她领会了世情冷暖——即使之前不知道,但看他上次对自己的态度,还有现在对自己父母的死讯早已知晓却无动于衷的态度,也能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冒险,但她无法可想,只能孤注一掷。
反正,即使输了,也不过如此。
“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告诉你这些,是在用姐姐动摇你……也许……能让你为我们报仇。”
琴酒挑眉看着倔强的盯着自己的小姑娘。
她身无筹码,却这样坚定的看着自己——大概,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吧。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绿子死前的目光。
“你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我因为讨厌你的‘算计’,而拒绝吗?”
小姑娘黯淡的垂下眼睛,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当真被拒绝了,还是很难过。
“我知道……”无需故作镇定,无需伪装坚强——更何况她本就不坚强——她的声音充满了哭腔:
“但是……姐姐求过我,她那样求我,我答应了她的,我不能骗你。”
琴酒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面颊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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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黑发少女的尸体,琴酒安静的抽了一支烟。
他为了这件事,已经忙了很久了,
而这件事,他也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只能自己来。
银发少年注视着少女的尸体,慢慢的抽完了这支烟。
【我果然很自私。】
琴酒心想。
然后转身离开。
几天后,他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西达的亲人已经被处理’的消息。
银发少年露出惊怒的表情,牙齿狠狠咬着下嘴唇,露出毫不掩饰的戾气与杀意。
一如他第一次听到时,面对贝尔摩德的反应。
半晌,他咬牙,一字一顿的说:“西达的妹妹呢?”
“也……也已经死了。”那个新晋的干部直面着组织内威名日渐深重的少年,脸上满满的都是恐慌。
一旁的贝尔摩德担忧的望着他。
在那个新晋干部意味自己今天肯定要被扒一层皮时,银发少年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眨开眼睛,脸上满是疲惫:“你走吧。”
好像一瞬间颓废了不少。
“你……保重吧。”贝尔摩德轻轻的说,她说话一贯半真半假,少有如此直白的安慰。
等到金发女人离开后,琴酒脸上的茫然悲伤才慢慢淡去,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贝尔摩德……
…………………………
那天在白鸟绿子的墓碑前,银发少年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在小姑娘惊讶的目光中抱住她。
略有些洁癖的他毫不嫌弃的抱住早已狼狈不堪的白鸟奈奈,即使少女的声音已经有了异味。
他抚摸着奈奈的油腻的头发,声音从奈奈头顶上传来。
很轻,并且充满犹豫。
但奈奈却记了很久。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