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见状，难免有些扫兴，正准备离开，刚转身，却听有人开口：“姑娘留步。”

林晓晓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一转头，见船尾船舷旁站着的，正是方才上船时见到的那男子。

青衫侍卫们听了男子开口，主动让出一条路。

林晓晓眉梢一扬，大摇大摆就走到了男子身旁。

方才在船下人多，林晓晓也没认真瞧，这会儿才认真打量起对方。

他身穿黛蓝色对襟长衫，腰束金丝月白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玉。

他并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墨发用一根银丝带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散开，夜风习习，发丝和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划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男子大大方方任其看了一圈，笑道：“在看什么？”

他模样长得俊美，气质温润，难得还多了几分豁达，只是那么负手而立，便是气度不凡。

林晓晓：“看你这身衣裳不错，这块玉更不错。”

“这玉颜色暗沉，又未精心雕琢，姑娘为何说不错？”

林晓晓靠在船舷边，道：“你知道和牛吗？他们给牛吃最好的饲料，给牛每天做按摩，听音乐，将牛锦衣玉食供着，这样的牛养熟了上了桌，肉质鲜嫩美味，是最上好的食材。可你知道厨师是怎么料理和牛肉的吗？”

男子嘴角含笑，也不插话，听着林晓晓说。

林晓晓将收拢的折扇在手心一下下拍着玩，道：“真正顶级的厨师，都会尊重食材本身的味道，而和牛肉最好的烹饪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下锅文火煎至两面金黄即可。”

“我问姑娘玉，姑娘却答我和牛烹饪。”

林晓晓：“那不是一样的吗？谁说好东西非得流光华丽精雕细琢呢？在真正的好东西面前，这些都是画蛇添足，不但俗气，还掩盖了它本身的美。好比你这块玉，玉质极佳，墨色均匀，形状古朴沉郁，就算放今日水鸢拍卖会拍卖，也不会寒酸。”

“你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见解，再听方才岸上说的话，姑娘似乎去过不少地方，也颇有阅历见识。”

林晓晓冲男子一扬下巴，“怎么样，要不要交个朋友。”

男子扬眉，“你我才见两回，你便要和我交朋友？”

林晓晓：“有些人见了千百回也不顺眼，有些人嘛，见一次也是能交朋友的。”

男子：“哦？”

林晓晓扇子指了指男子的穿戴，道：“这位公子模样俊美，气质出众，这一块玉的价值都够买几条水鸢了，这样的权势，自然是让人想交朋友的。”

男子失笑，“方才听姑娘对我这块玉一番见解，我还当姑娘并非爱慕虚荣之流，如此看来，姑娘同这盛京城其他深闺女子一般，不过是求个富贵荣华。”

林晓晓：“人活着，总要有些追求，有为了忠贞道义的，自然也有为了荣华富贵的。追求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对吗？如果我也是这盛京城中哪个高官显贵家的女儿，那还用得着到处交朋友吗？自然像你一样，等着其他人来和我交朋友。”

男子嘴角笑意微微一敛，却道：“精雕玉琢五光十色的生活，未必真的那么好，这些权势富贵，或许也是禁锢你的枷锁。”

林晓晓转了个身，后背懒懒靠在船舷上，她看了身旁目光有些晦暗的男人一眼，转而望向夜空，用一种缓慢而清浅的声音徐徐开口，“你能上水鸢，能够站在这块甲板上，独享一份清静，靠的不就是你的权势？你若说你不在乎这些，你觉得你愿意每天粗茶淡饭过普通人的生活，是，你或许对物质上没有过多的要求，可是精神上呢？”

“精神上？”

林晓晓：“就是内心需求，物质之外的追求。”

“你是说普通人的内心便是空洞匮乏的吗？心不就是自己的吗？内心如何难道不是自己决定的吗？”

林晓晓笑了，她摇摇头，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平静道：“你的精神世界首先是建立在物质上的。人要先温饱，才会有时间谈思想，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生存上，他们一辈子都在追逐更优的资源，争取活得体面些，又哪里有时间去沉淀灵魂？这位少爷，看你就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吧？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不要看不起你的权势，是权势造就了今日的你，是权势让你能够在旁人为生活忙碌的时候有时间看尽世间百态思考人生，成为一个比大部分人有见识见解和阅历的你。”

这一回，面前的男子不再开口了，他看向林晓晓的目光突然变得有层次起来。他一张薄唇，似乎要说什么，船舷侧传来脚步身。

林晓晓抬眸一看，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正站在那里，她亭亭玉立、目光含羞，看向林晓晓身旁男子时目光还是笑意盈盈，落到自己身上时，笑是还笑着，但是眼底却多了一抹异样的尖锐。

同为女人，林晓晓自然立刻领会，她匆匆和男子告别，转而从另一侧离开船尾夹板。